厲愁搖了搖頭。
青年似乎鬆了口氣,“既然不是來殺我的,那便煩請閣下換條路走吧。”他說出的話十分霸道,臉上神情卻有幾分歉意,隻是並未解釋緣由。
厲愁又搖了搖頭。
青年問:“你當真要走這條路?”
厲愁先是搖頭,而後又點頭。
青年見狀,不由又笑了起來,“你能聽到我講話,卻不回答我,難道你是啞巴?”
厲愁冷冷瞪他一眼,“莫非這天下間不願意搭理你的人便都是啞巴?”
青年眼睛一亮,溫聲道:“那麼這位不是啞巴的兄台,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姓名呢?”
他這副似乎二人很是熟稔的姿態倒頗有些像孟小侯爺……這般想著,厲愁心情微妙地好了許多,他反問道:“在請教彆人的姓名之前,你是否應該先說說自己的名字?”
果然,那青年聽他這樣回答,顯得很是驚奇,很快衝他抱歉地介紹起了自己,“是極是極,在下李尋歡。”
李尋歡?厲愁回想起在狄飛驚桌前見過的那冊信息,惜字如金,“厲愁。”
“是劍挑西極刀客、獨戰金風細雨樓蘇樓主的那位厲愁?”李尋歡瞪圓了眼睛,他倒是真沒想到,他原以為要埋伏他的人竟然是在決鬥中重創了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飛驚的那位傳奇劍客。
他難道是在恭維我?厲愁眉頭一挑,毫不示弱,“小李飛刀,例無虛發。小李探花不必客氣。”他覺得自己的應對十分巧妙,正如狄飛驚對他所說,“人與人不一定要做朋友,但若非必要,卻也不必做敵人。”厲愁覺得他所言很有道理,所以為人處世上也向他學習,應對起他人的誇獎,也耐著性子客套了一句。
怎料李尋歡聽了竟哈哈大笑起來——厲愁的應答很常見,倒不如說,正是這樣尋常人的回答反倒令他覺得驚訝。這感覺無異於他方才見到厲愁微笑時的感受,原來這樣外表冷峻的人也會露出那般柔和的笑,原來看上去不通俗務的劍客竟也對人情世故有幾分了解。頂著劍客不悅的目光,李尋歡擺手道:“厲兄啊厲兄,你可真是有趣。”
厲愁瞥他一眼,邁開腿又要走,這回他甚至用上了步法,果然,幾息過後,他便越過李尋歡,向著前方走去。李尋歡愣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浮現一絲苦笑,思及接到的消息,想到在這道途中埋伏自己的人,還是追了上去。
厲愁並不介意李尋歡跟在自己身後。這道路是小路,並非誰家鋪設,誰愛走便走,自然不容旁人置喙。但厲愁這條性命卻屬於他自己,若有人想要他的命,他卻不得不去管上一管。
想法未落,劍已出鞘。
湛藍青光在陽光映照中並未被奪去絲毫風采,反倒愈加幽盈。碧波在空中劃過一道綺麗的光影,影子將將灑下,一條手臂才飛旋到了地上。
劍出、斬斷賊人一臂,再到斷臂飛出、落在地上,慘叫聲才終於響起。這一幕落在不同人眼中,卻有著相同的意味,就好像在須臾之間,那一劍已經超脫了聲音。
與此同時,厲愁皺起眉頭,輕輕甩去劍上沾染上的血液,惋惜道:“可惜,竟讓你沾上了無名小卒的血。”
卜霸痛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滾。但作為赫赫有名的“關外凶”之首,他並不會因為疼痛而失了理智。他當然知曉,他此時隻是痛,若他為了疼痛而真倒在地上呻/吟打滾,那等待他的,便隻有死了。於是他點了自己幾處大穴,堪堪止住血,才大喝一聲,“弟兄們,並肩子上!”
他們此行伏擊李尋歡,務求一擊得手,一次必殺,因此除了關外凶本身勢力外,更勾結了李尋歡出道來的多方仇家,得卜霸招呼,方才還無人的道路上瞬間鑽出了十餘道人影,各自操持著兵器衝了上來。
厲愁劍既出鞘,便要殺人。這些人聲勢洶洶,武功也不能說是稀鬆平常,但對他而言,距離他不無法殺人,隻好傷人的距離卻還差得遠。因此劍隨光現,不過幾個來回,便收割了一地鮮血。
冷風吹過,厲愁忍不住蹙眉咳嗽。他咳嗽時兩肩不住抽搐,腳步卻站得很穩,一雙幾乎不含人類情感的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看向卜霸。卜霸武功不弱,距離強者水準卻還相差甚遠,他能混出偌大名頭,更多地還是源自於他的狠毒與頭腦。
世人總愛以貌取人,見了儒雅書生便覺得他們才思敏捷,武功平平,見了虯髯大漢便要認為他們武功高強,不通謀略。卜霸生就一張方臉闊麵,眉眼周正,看上去十分正直,大笑時更顯豪邁氣魄,是以他雖然陰狠毒辣,初見他的人卻總是要因為他的外貌而錯瞧了他。
隻可惜他此番出山,遇到的卻是厲愁。
並未見到他麵目,便已經出劍斬他的厲愁。
出師不利的卜霸有苦難言,他表麵上已喪失了理智,實際上並未忘記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即使他已喊出了“並肩子上”這樣的口號,他麾下最得力的兩位兄弟卻仍舊埋伏在側。
及至此時,李尋歡方踏入埋伏圈,攻向厲愁的十數人攻勢未變,另有十餘人卻在頃刻間變了方向,向李尋歡攻去。
李尋歡身形變幻,剛拍開幾人武器,又有兩人跳了出來,在他們身形顯現之時,濃濃毒煙亦從他們掌間袖口噴出——這兩人竟如此沉得住氣,在己方勢力被厲愁斬殺時無動於衷,隻為此刻出手,將李尋歡打個措手不及!
隻是李尋歡若真這般好對付,他也就當不得“小李飛刀”的讚譽了。
眼見圍攻自己的人馬大半轉向李尋歡,厲愁雖不會如少年人般覺得自己被人小覷,卻仍有些不滿,他隻好將自己這些微的負麵情緒發泄在了仍圍在他周圍的諸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