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迷霧重重(1 / 2)

對於在外漂泊的人而言,隻要家中有一個人點著一盞燈在等自己,那他就擁有了家,就擁有了家人的溫暖。

更何況此時在家中等待李尋歡的遠不止一人。

他的父母、兄長,還有他青梅竹馬的表妹、未婚妻。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李家世居李園,書香傳家,李尋歡的父親年輕時考取功名,便成了榜上探花,到了兒子一輩,長子學識氣度不凡,亦追隨父親考取了探花功名。等到李尋歡入仕,不知是為了“一家探花”的美名,還是因為他實在俊秀倜儻,即使他文武雙全,猶勝兄長,他依舊被官家禦筆親點,成了此屆探花。

尋常人家若能有二三進士,便是邀天之幸,更何況李家。隻是李父對幼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得個狀元,彌補他與長子的缺憾,怎奈李尋歡殿試過後,又是一個探花。李父難免鬱鬱,不多時日便形銷骨立,險些撒手人寰。

李尋歡既愧且疚,深覺自己辜負了父兄期望,再加上厭惡官場爾虞我詐,便乾脆棄官不做,離家到江湖上逍遙。他言及自己,隻說不孝,實際上對父兄敬愛有加,到江湖上闖蕩是真,但為了家人尋找名醫更是不假。

好在蒼天不負有心人,倒真叫李尋歡尋到了當世名醫。神醫性子古怪,並不願與他一道入府診治,隻讓李尋歡形容了李父的病症,在開罷藥方後,更為他號脈,聽聞他兄長與表妹亦有不足之症後,另給他們開了方子,叮囑他們要少憂思,多溝通,方可化煩惱,解病症。

對於神醫這般建議,李尋歡從善如流,立時返回家中,剖明心誌,不但向父親言明了自己的愧疚和誌向,更首次對表妹談及了自己的心事。

已在李園住了兩日的厲愁在一次酒後,終於忍不住好奇,問道:“你說的神醫,是不是一位個頭不高、身材微胖、十分慈祥的老人?”李尋歡才喝了一口酒,眼神晶亮,望向厲愁,“厲兄也見過他老人家?”

厲愁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良久才歎息一聲,“我沒有見過,但我有一位故人曾有幸得他醫治。他老人家果然是這樣,非但替人解除病痛,更能化解心憂。”話說到此,李尋歡自然知曉,他與自己所說的竟是同一個人。李尋歡悠然道:“醫者仁心,他老人家所言不假,誰又能知道,隻是簡單的‘坦誠’二字,便能逆轉局麵,叫一個家庭煥然一新呢?”

說著,他思緒難免陷入進回憶當中。

李父聽聞幼子的傾訴,方才得知,原來他自幼寵愛的孩子也已經成熟,且心思細膩,針對父親強加給他的希冀,他非但沒有半分不悅,反而因自己沒能達成父親所願而失落、愧疚。老李探花活到這般年歲,既已跳出迷霧,自是旁觀者清,毫不拿喬,不以長輩身份自矜,大大方方向兩個兒子道了歉,父子三人更是對飲放歌,自此愈發親密無間。

李尋歡青梅竹馬的表妹林詩音更是如此。林姑娘渴望安穩的生活,總是替身處武林的李尋歡擔憂。李尋歡雖與表妹互通心意,締結婚約,心底卻始終有著一絲隱憂。他究竟能不能令林詩音幸福?會不會有朝一日,他未能給她帶來幸福,讓她痛苦的人竟變成了他自己?

隻是得神醫開解後,李尋歡心思清明,竟在與表妹的日常相處中發現了他過往許多年都不曾發現過的事——原來他一直以為是大家閨秀的表妹,竟也會早起練功。她根骨不佳,天賦也差,一身功夫說是稀鬆平常也算抬舉,實隻是聊勝於無的水準——可這也無法掩飾她竟然在堅持習武的事實。

李尋歡絲毫不傻,他必然知曉,林詩音這樣不喜武功的閨閣女子練武是為了什麼。

於是他壯起膽子,在撞見表妹練功的那個清晨裡,悄聲問她:“表妹,如果我心有江湖,你是否願意與我同行呢?”這是他一生中對她問過的最自私的話。李尋歡莫名想,或許表妹會斥責他不務正業,不思進取,或許表妹會用她那雙哀愁、憂鬱的眼睛望向他,即使她不說,他也能從那雙眼睛裡得知她的答案,她希望他能不再去江湖中沉浮,希望他能與她留在李園,過著平淡、安穩的生活。

可是她沒有。

一向被李尋歡視作“被保護者”的林詩音的確流了淚。她柔弱、纖細,但是倔強,她聲音清冷,性子卻不扭捏,她流著淚撲進他懷裡,“我願意的,”她說:“表哥,對我而言,能與你在一起,比什麼都重要。”她落了淚,李尋歡的眼眶也不由濕潤了,隻是在哽咽瞬間,他心頭更彌漫開一股熨帖的溫熱。他不禁想,或許此前他從未真正了解過林詩音。

他伸手摟住懷中的林詩音,愛憐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對不起,詩音。”李尋歡在林詩音疑惑的表情中說道:“是表哥一直小瞧了你,原來詩音已經長大了。”他已下定了決心,既然林詩音為了他可以拋下她一直向往的安寧生活,那他又如何不能為了心愛的表妹而讓步呢?

經此種種,李尋歡答應了神侯府的邀請。

見他出神,厲愁喝光了這杯酒,強忍住咳意,坐在一旁靜靜望向天心的那輪圓月。今日又是十五,明月高懸,照耀離人。一陣清淺梅香自院中亭外的牆角處飄來,厲愁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李尋歡的肩膀,“李兄,林姑娘掛念你的身體,你莫要辜負人家。”說罷,他拿起劍,乘著月色離去了。

他離開時,不免看到了林姑娘微微紅著臉,快步來到李尋歡身側時的模樣。厲愁著實想笑,他當然也真的笑了,夜色裡,月光中,林姑娘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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