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將死未死(1 / 2)

這嘯聲尖銳而淒厲,極為刺耳,令人聽了便立即要心生不悅,頭昏腦漲。厲愁聽了,隻覺得有一柄巨錘自額前錘下,敲在他心上,頓時叫他煩躁不堪,隻想要一劍斬殺這人,好圖個痛快。厲愁不及細想,便望向身側的李尋歡。隻見他亦是難以克製滿臉怒容,雙眉緊皺,眼底卻蘊有深深忌憚意味。

那立著的怪人慘白的上半張臉麵無表情,目光凝滯,下半張臉上嘴角卻高高翹起,詭異非常。他注視著厲愁與李尋歡,便叫他們愈發難以掩飾心頭怒火,焦躁起來。厲愁不及細想,手自腰間一摸,擲出一塊散碎銀子。但比銀子更快的,卻是一道亮光。

月亮不知何時爬上天空,那道亮光卻比月色更神秘、更耀眼。

這亮光當然就是小李飛刀——厲愁望著那柄由普通鐵匠打造的普通飛刀——縱使厲愁的功夫亦是到了深不可測,能以花葉傷人的境界,他也很難想象,在兵器譜上名列前茅的小李探花居然使用著這樣平凡的武器。

平凡,厲愁本是這樣想的。

但當這柄凝聚了李尋歡精氣神魄的飛刀飛出,沒入敵人的咽喉時,任誰也無法忽略這支短小的飛刀上所蘊含的無上威能。

隻是此刻,這柄本該攫住厲愁注意力的飛刀卻淪為了配角。因為飛刀入體,並未帶來割開皮肉的聲響,反倒窸窣一聲,猶如戳破了什麼東西似的,穿透了怪人咽喉,飛了一段,力儘掉落在了地上。厲愁凝神看去,隻見那方才站在不遠處,露出奇異微笑的人影已經栽倒在地上,整個身軀萎成一團,正在不停抽搐。

厲愁和李尋歡相視一眼,均從對方的臉上瞧見了震驚、不解。他們下意識屏住呼吸,走上前去,李尋歡俯身伸手去探地上之人的鼻息,他麵對過許多的大小決鬥,對自己的飛刀更有著絕對的信心,可此時境況之下,他仍不免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十足的懷疑。

手指接觸在怪人的皮膚上,一股冷沉沉的陰涼順著李尋歡的手指蔓延,觸碰之下,怪人並無呼吸和熱度,仿佛一具已經死了許久的屍體。可他又的確還在動——他喉頭仍震顫不停,咯出殷紅的血液,軀體不住抖動,像是被雷擊後的巨樹,機械而難以抑製地晃擺著。

怎麼會這樣?飽讀聖賢書,牢記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李尋歡陷入迷惑,厲愁的動作卻同樣毫不遲疑。

蒼白消瘦的劍客已經半蹲下來,用他那隻同樣蒼白的手,按在了怪人泛著不祥青灰色的脖頸之上。“厲兄?”李尋歡疑惑地撇過臉去看他,厲愁朝他頷首,手下微微用力,硬生生地將怪人的頭顱自那脖頸上摘了下來。

他動作輕緩,實在稱得上一個“摘”字。他的手搭在怪人慘白、細瘦的頸子上,並未刻意發力,便叫這顆頭顱與纖細的脖頸分離開來。

頭頸分離,預想中血腥的一幕並未發生。“血”仍舊潺潺外流,卻神奇地不帶腥氣,也並不黏膩,隻是虛虛攏在頭顱以下缺口的那圈,伴隨著草葉間蟲鳴,滴答落在地上。

厲愁一手托舉住頭顱,另一手伸指撚了撚地麵上的血液,聲音低沉,“不是血。”

李尋歡也湊了過去。厲愁左手輕拋,將那顆頭顱丟向李尋歡。李尋歡伸手接過,登時瞪大了雙眼。入手的人頭既輕且軟,烏油油的發絲纏在手心,與其說是人的頭發,不如說是上好的絲絹。他二人忍不住心頭一跳,對視一眼,李尋歡幾次張口,終於猶豫著說道:“厲兄,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們二人同行到此,一同禦敵,李尋歡不知道的,厲愁自然也不知道。更何況李尋歡此番出言詢問,絕非是為了要一個答案,而是因為任何一個人麵對這樣荒誕的境況時,也難免要尋求他人的認同,好叫自己不至於因為荒謬絕倫的現狀而驚得跳起來。

許多隻渾身漆黑的老鴉自樹梢間飛出,密密麻麻遮擋住整片月光,發出嘶啞淒然的叫聲,在烏鴉齊飛的刹那,李尋歡手上的頭顱亦化了開來——正是化開。這顆頭顱猶如燃燒的蠟燭,又像是沒入熱水中的飴糖,滴滴答答的血液逐漸轉化成透明昏黃的液體,不過眨眼功夫,整張麵孔、整顆頭顱、地上躺著的無頭屍體,俱融成了一灘色彩斑駁的不明濁液。

“……好厲害的化屍水。”及至此刻,厲愁依然不願承認他們遇見了奇怪的東西,他口中喃喃,不知是在對李尋歡說,還是在欺騙自己。李尋歡也抽動嘴角,露出一個艱澀的笑容,任由那“化屍水”從他指縫間滴落在地上,而後看了一眼不染絲毫汙濁的手掌,感慨道:“的確,好厲害的化屍水。”

說完這句,他們立即翻身上馬,立即驅馬離開。

不再看地上的屍堆、更不再看那一灘奇異的黏稠液體,似乎隻有策馬狂奔,才能平息他們心頭不住躍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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