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來說,閻鐵珊這樣的豪富之家門客眾多,家中護衛定不在少數,他自己與為報救命之恩而留在他門下效力的霍天青霍總管亦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殺這樣的人,必定難如登天。
隻是厲愁已經知曉,若是情報不錯,要殺他的便是妖怪,那這人難殺或不難殺,便沒有多大分彆了。
但他並非兵器譜上之人——厲愁怕自己思維出現固化情況,認真思考,若說桃樹妖方生智慧,隻曉得按圖索驥,倒也不是說不通——但依鄭槐所言,桃樹妖殺人時偽裝成他所殺過的高手,令死者在死前一刻仍舊沉浸在以一招之差勝過了兵器譜上排名在自己之上的高手,感到由衷喜悅的說辭,不禁疑惑,閻鐵珊與桃樹妖所追求的凡人七情又有什麼關係呢?
喜怒憂思悲恐驚。
厲愁思及自己與李尋歡遇到紙人攔路的那夜,那時他幾乎控製不住內心的怒火,是否正暗合了“怒”之一字?
厲愁仍然在思考。他並非一味依賴情報、相信傳言之人。每臨決鬥,便要自行調查取證,以求萬無一失,此時想到即將與妖怪交手,更是心潮澎湃,躍躍欲試。
但一陣花香和清脆鈴響卻已打斷了他的沉思。
隻見官道之上,一輛裝點著鮮花的馬車正遠遠駛來,停在厲愁麵前。一隻素白纖細的手臂掀開車簾一角,露出一張清麗脫俗,超凡出世的臉。
她不施粉黛,鮮花業已淪為了她的陪襯。她漆黑的發絲披在肩上,同樣漆黑的一雙眼睛正用一種混合著憧憬、崇拜,又夾雜著一絲羞赧的目光注視著厲愁。
她一手掀著車簾,另一隻手稍顯局促地捏起一縷柔滑的青絲,用一種欲說還休的眼神瞪了厲愁一眼,嗔怪道:“你看不見我不成?”
厲愁這才確定,原來這莫名其妙的女人是在對他說話。
見厲愁不答話,黑衣女子又羞惱地蹙了蹙眉,“厲大俠,你既看得見我,為何不肯理我?”
厲愁幾番被人打斷思緒,早已不耐煩起來,“你若再說一句,我便削掉你的舌頭,叫你再也說不出話。”
厲愁服下靈果不過數日,神思正是清明敏銳之時,這人身上濁氣衝天,簡直要熏得他睜不開眼。偏她還自我感覺良好,一直與他搭話,叫厲愁再難克製心頭煩躁。
“你!”黑衣女子跺了跺腳,卻礙於他懾人的眼神,隻令車夫取了一封信函,交給了厲愁。
“素聞閣下是劍中高手,閻老板便央我隻此,請厲大俠前往珠光寶氣閣一敘。”黑衣女子幽怨地歎息一聲。
厲愁翻看了一下書信,突然有了興致,“我聽聞西門吹雪一年隻出四次門,他年節時曾趕赴漠北,如今方回家中,怎會去你主人家赴約?”
黑衣女子的目光中泛出一種獨特的蔑視和倨傲,“因為閻老板同時邀請了峨眉派掌門獨孤一鶴、白雲城主葉孤城,西門吹雪亦喜劍道,焉能不來?”說罷,她又糾正厲愁話中的錯誤,“閻鐵珊並非我家主人,恰恰相反,我倒能稱得上是他的主人。”
她臉上浮現出一種莫名的神情,“我是金鵬王朝的公主,我叫上官丹鳳。”
厲愁卻顧不得聽她做自我介紹,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對方話中的另外一層意思所吸引住了。
他記性極好,在
六分半堂的幾個月間,因著狄飛驚與雷損的刻意栽培拉攏,叫他看了許多江湖間的隱秘卷宗,厲愁依稀記得金鵬王朝的故事。一個遠在西域的邊塞小國,亡於政權交替時期,為保存實力,幾位托孤的重臣各自帶了財寶,隱姓埋名來到了中原,等待東山再起之機。
厲愁對此頗不屑一顧。
一個人、一個勢力既然會失敗,會覆水難收,那麼哪怕重來一次、重活一生,又有多大希望扭轉乾坤呢?至於那些托孤重臣,效忠對象日漸式微,自己卻掌握著巨額財富,縱使人心經得住考驗,君臣之間又有多少情誼可言呢?
“獨孤掌門的選擇我能理解,葉城主呢?”厲愁隨口問道,上官丹鳳卻嚇了一跳,她已經從厲愁的話中得知,對方竟是知曉金鵬王朝之事、知道托孤重臣身份的。
但她很快鎮靜下來,“葉城主是劍客,卻也是飛仙島的島主,白雲城的城主。他既生活在俗世裡,當然就要和閻老板打交道。”
上官丹鳳微微揚起頭,她實在很有道理驕傲的。畢竟哪怕財大氣粗如閻鐵珊,不也得在麵對她時恭恭敬敬地叫上一聲“公主”嗎?
厲愁卻冷冰冰地打量了她一眼,他並未帶有特彆的情緒,即便如此,這冷漠孤傲的眼神仍舊戳痛了黑衣公主的神經,厲愁嘴角翹起,似是發問,又似是兀自不解,“既要與人打交道,葉城主為何不去找金風細雨樓?”
說著,他眼前仿佛浮現起一抹杏色身影,難免要想起那個縱使曾經立場相對,也令他極為佩服的對手。
上官丹鳳沒有說話,因為她已咬緊了後槽牙。
她現下隻想離開,隻想要走。
可她卻不得不耐住性子等劍客一起走。
因為劍客的決定,將關係著她的未來。她已經失去了財富,她不能再失去權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