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燦生食指在李紅袖掌心撓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將瓶子塞到李紅袖袖中,才後撤一步,任由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的陌生人牽起他的手。
“姐姐,”路燦生脆生生地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牽住他手掌的那隻手比李紅袖的手還要小,柔軟卻粗糙。路燦生的手指在對方手心裡蹭了蹭,便覺察到難以言喻的冰涼。他不喜歡被這樣的手握住,於是他一動也不肯動,隻在黑暗中垂著頭,兀自問道。
卻沒有人回答他。
非但無人回答,就連與他近在咫尺的楚留香和李紅袖也不見了蹤跡。
他分明一動未動,卻仿佛周遭空間變幻,就連一個人也沒有了。
沒有臨近海底的細微波浪聲,沒有仿如鬼哭狼嚎般的嗚咽風聲,沒有帶路人的腳步聲,路燦生甚至聽不到心跳聲。
無論是這位陌生姐姐的,還是他自己的。
黑暗中隻有黑暗,虛無裡隻剩虛無。
路燦生忽然感覺到臉頰上本已結痂的傷口再度麻癢了起來,一個聲音窸窸窣窣地響起,“好香……”
這道聲音未落,又幾個聲音附和起來,聲音中飽含惡意和貪婪,路燦生忍不住伸出雙手環抱住自己,腳下卻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地上。
小孩子仿佛被未知的黑暗所擊敗,他將腦袋完全埋進膝蓋裡,肩膀不住抽搐著。大概是太過恐懼,他像是遇到危險的鴕鳥似的,拚命將腦袋擠進雙腿中,恨不得完全將自己藏匿起來。可正是這樣不得章法的躲藏,令他臉頰上那道傷口被摩擦蹭破,滲出了好幾滴血珠。
“香……”
“好餓……血……好香……”
癡迷的低語近似呢喃,更帶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引誘意味。這幾道聲音將路燦生團團圍住,他捂住頭,不敢細聽。
不知過了多久,這聲音終於低緩下來,似乎無法傷害到路燦生,最終,不甘地淪為平靜。路燦生又等了一會兒,再三確定了沒有聲音後,才顫抖著試探性地抬起了頭。
他剛揚起臉,便覺得臉上的傷口傳來一陣酥麻,有一條極細極軟的舌頭劃過那道傷口,立時爆發出了喜悅的呼聲,“香!甜的!我的!吃了他……”
路燦生驚呼一
聲,他的耳朵這時才終於再度捕捉到四下的聲音。
蝙蝠拍打翅膀的聲音雖不至於震耳欲聾,卻絕對令人難以忽視。嗜血的蝙蝠群倒吊在路燦生上方的石壁上,終於在第一隻蝙蝠飛向他時,一股腦地簇擁而上。
領頭的蝙蝠個頭格外大,與其他懵懂充滿獸性的同類相比,也隱隱有了神智。蝙蝠的體溫比人要高得多,可當路燦生的血液被它吸食進口器中時,它仍舊感覺到了一陣灼熱。
這熱度從它的喉嚨、身體裡爆發出來,暖融融的,就像太陽。
生活在黑暗裡的蝙蝠頭一回擁抱到了溫暖的陽光——哪怕下一刻,它便在這陣溫暖的光芒中融化了。
融化。
蝙蝠頭領的翅翼、毛茸茸的頭顱、尖銳的爪子和口器,都在這一瞬融成一團,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血液濺在地上,激起一陣肉眼難以察覺的波浪,空氣以那滴泛著金色的血液為中心,震蕩起圈圈的波紋,直到路燦生再度從地上站起身來,周遭的蝙蝠群便已消失無蹤了。
他拍了拍身後衣擺上的灰塵,臉上的惶恐和懼怕也已不見,他仍舊看不清環境,卻已經大步向前走去,仿佛一點也不擔憂會撞上什麼東西,會遭遇什麼機關。
路燦生離開了。
直到過了半個時辰,寂靜的洞穴中才終於恢複了一點兒生機。
一隻個頭小巧的蝙蝠從石壁上一處凹陷裡鑽了出來,無力地拍打著翅膀,準備飛向遠方。
它跌跌撞撞地飛行著,跌跌撞撞地撞到了一個人。
一隻手鉗製住它薄薄的翅翼,小蝙蝠聽到一個聲音正肆無忌憚地嘲笑著它,“小可憐,你藏得可沒有我藏得好哦。”
另一隻手愛憐地摸了摸小蝙蝠毛茸茸的腦袋,親昵地提起它,用帶著香甜氣息的柔軟臉頰在它腦袋上蹭了蹭,“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