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楉總算明白過來, 景西辭從晚餐開始就直朝她笑得奇奇怪怪的,原來是以為她吃辛天藍的醋了。
看到她吃醋了就高興成這樣,這是什麼怪癖?
她有點無語, 隻好耐心地解釋:“我沒有,她是你家的親戚, 來找你不是很正常嗎?我哪有那麼小氣。再說了……你要是喜歡她了, 我吃醋又有什麼用?有這功夫酸溜溜的還不如多看點書呢。”
景西辭哪裡肯信。
這晚上, 奚楉直心不在焉的,低著頭吃飯吃菜, 話都沒說兩句, 就連看向他的眼神都飄忽不定、觸即走, 這麼反常不是在吃醋是在乾什麼?
就連剛才那句話,細品下都是酸味在咕嘟嘟地冒泡,什麼“我吃醋有什麼用”, 什麼“不如省點力氣”, 當他聽不出來嗎?
程慕天果然說的沒錯, 女孩子心裡的彎彎繞繞最多, 定要多揣摩才行。
算了, 哄哄她讓她安心吧。
景西辭心裡篤定, 從手背後拿出了個放了皮帶的盒子:“喏, 這就是天藍送我的,我不用,送給我爸,這下你放心了吧?”
“你用也沒關係, ”奚楉無奈地道,“我真沒吃醋。”
景西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再口是心非,我就要親你了。”
奚楉嚇了跳, 趕緊往樓梯上看看,見沒人上來這才賭氣道:“好了,那我真吃醋了,以後不許你和天藍單獨說話,也不許你們倆出去玩,禮物不許收,給景叔叔也不行,退給她才可以,要不然她就成天纏著你不放了。”
景西辭這下滿意了,捏了捏她的鼻尖:“不許胡鬨。我到時候讓人選件禮物做回禮,就不欠她的了。”
“好吧,你覺得可以就行,”奚楉急著個人獨處,敷衍著道,“晚安。”
景西辭有點不舍,正要跟著往裡走,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奚楉嚇了跳,立刻把他往外推,“砰”的聲把門關上了。
景西辭碰了鼻子灰,悻然地摸了摸鼻子。
“你杵在奚楉門口乾什麼?”景仲安狐疑地問。
“路過,”景西辭神情自若地說著,隔著樓梯的欄杆把皮帶塞進了景仲安的手裡,“喏,這個給你。”
景仲安心裡喜,麵上卻還繃著:“這有什麼用?我皮帶好幾條。”
“不要你就送人,”景西辭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的房間,“對了,這是天藍送我的,我不想要,就給你吧。”
景仲安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惱羞成怒:“你聽聽,他這是什麼話?即不尊重天藍也不尊重我,我看他這副狂妄自大的模樣,遲早有天……”
“我也就不明白了,你成天和兒子較什麼勁?還定要分個是非對錯嗎?”韓璿淡淡地掃了他眼,自顧自上樓去了。
景仲安剩下的話被堵回了嘴裡。
奚楉在房間裡忙著查資料,沒聽到這皮夾的後續。
因為牽扯到些法律上的條文,網上的信息有點雜亂,她花了錢進了專門的法律文庫,直忙到了快十二點。
這晚,她睡得很不踏實,做了很多亂糟糟的夢,夢裡的她,被各種猛獸追逐,瘋狂地奔跑在原野上,最後的結局無不是墜落懸崖。
最後次,那懸崖特彆高、特彆陡,掉下去的瞬間,她下子驚醒過來,盯著天花板看了好會兒,才明白自己身處何地。
“媽媽,保佑我可以順利闖過這關吧。”
她在心裡默默念叨著。
和劉平約在下午點,早上的分秒,都好像在煎熬中度過,奚楉恨不得時間下子跳到下午,趕緊把這件事情解決了,卻又期望下午永遠彆到來,讓她可以不要再看到人心的醜惡。
可能是她想得太投入了,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的時候,景若榆叫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來,茫然問:“怎麼了?”
“葡萄掉地上了還往嘴裡送,”景若榆擋住了她的手,納悶地問,“想什麼呢?”
奚楉看,自己手裡果然捏了個葡萄,剛才想得太投入了,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上撿起來的。
全家人都齊齊看了過來,尤其是景西辭,眼神陰沉地盯著景若榆的手看。
奚楉趕緊把葡萄丟:“我……我在想個庭院屋頂模型怎麼做,入神了。”
這烏龍出,她不敢再亂想了,隻好摒棄雜念,陪著景仲安他們聊了會天,等吃完中飯,她就找了個和同學有約的借口出門,去了市中心城隍廟。
城隍廟有條步行街,裡麵各種店鋪林立、人流如潮,以外地遊客居多,步行街邊上有條相鄰的小吃街,奚楉和室友們平常逛累了就喜歡在頭上的家小吃店坐坐,點點東西吃,店裡的老板娘和店員都看著眼熟了。
和劉平約的地點就在這家小吃店裡,這裡附近人流量大,劉平應該會投鼠忌器些,不敢亂來;萬劉平有什麼暴力舉動,老板娘和店員看她臉熟,也能幫忙報個警。
點左右,劉平來了。
對劉平的印象,奚楉還停留在十歲那年的最後次碰麵。
這個舅舅和他的三個姐姐相比,就好像基因突變似的,個子隻有米七不到,長相也很普通,渾身上下唯的亮點,可能就隻有頭烏黑濃密的頭發了。
十來年過去,他的外貌比以前更普通了,中年男人的大肚腩、胖得略顯油膩的臉龐,就連頭發也少了半,發際線後移,露出了禿禿的大腦門。
劉平在門廳張望了片刻,目光落在了奚楉身上,遲疑了好會兒才走了過來:“你是……小楉嗎?”
奚楉點了點頭。
劉平的眼中掠過絲驚愕之色:“你居然就是小楉……真是女大十八變啊,以前你明明就是這麼點高的小黃毛……”
是啊,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她被嫌棄是個賠錢貨,家裡什麼好吃的都輪不到她,她營養不良長得矮小,頭發稀疏泛黃,也就是被媽媽帶到了安州後才被養得漸漸水靈了起來。
她沒有心情和劉平回憶往昔,直截了當地問:“找我有什麼事?”
劉平嘿嘿笑:“急什麼,舅舅我還沒吃中飯呢,先墊墊肚子。”
他在奚楉麵前坐了下來,抓起奚楉點的小點心就往嘴裡放,口氣把幾個糯米團子吃得精光,隨後他轉頭叫服務員拿來菜單,點了碗這裡最貴的海鮮牛骨麵。
“怎麼請舅舅吃飯就在這小破店裡,”他抱怨道,“你過得好了,也應該讓舅舅見見世麵,去什麼五星級的大酒店嘗嘗鮮。”
奚楉靜靜地看著他:“你想多了,我隻是彆人好心收養的孤女,寄人籬下,自己能吃飽飯已經很心滿意足了,哪有錢請你去五星級酒店吃飯?”
劉平沒搭腔,彎腰把帶來的包拎了上來,拿出了幾件東西:“喏,我們家裡人都很想你,這是你嬸給你買的雙球鞋,這個呢,是你外婆給你做的烙餅,還有這個,是你二姨給你打的毛衣。”
球鞋是十幾二十塊的白球鞋,烙餅乾巴巴的,也不知道是從哪個雜貨攤買來的,奚楉麵無表情地看著,直到看到最後樣的時候,眼神微微凝。
二姨她還有點印象,小時候很疼她,和她媽的關係也很好,二姨最厲害的就是手工活,無論是編織還是刺繡,在他們那片都是絕,經常會給她和媽媽打毛衣和圍巾。
劉平心裡喜,立刻打鐵趁熱:“你二姨可惦記你了,總催著我來找你,這次也虧得她,認識你媽以前起幫傭過的朋友,拐了七八個彎才要到了你的手機號碼,你什麼時候放假?到時候回去看看你二姨和外婆,你媽定也惦記著她們呢。”
奚楉沉默了片刻道:“可能沒什麼空,放假了也有學習任務。”
“這你就不對了,”劉平邊吸溜著剛剛端上來的麵條,邊教育道,“就算景家對你再好,那也是隔了層的,你總要有親人在背後撐腰,平常多走動走動,關鍵時候也能叫得應。”
“不需要,”奚楉冷冷地道,“如果你們能撐腰的話,當年我個小孩子也不至於孤身人在法庭上哭著給我媽說話。”
劉平愣了下,立刻板起臉道:“你是不是聽了誰的挑撥離間?我們那時候是堅持要把凶手繩之以法的,後來沒留是因為你外婆生病了急著趕回去,你那叔叔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個人替我簽名了,這個混賬東西,後來我知道了還找他打了架。”
“是嗎?”奚楉輕笑了起來,“那當初我沒人要的時候,怎麼不見你來給我撐腰呢?”
劉平長歎了聲:“我是想來收養你的,可那會兒我們家實在是太窮了,你到了我們這裡也是吃糠咽菜,對不起你媽。所以我琢磨著再等個幾天,讓你爸那邊的親戚先負起責任來,然後我們再周濟你,這樣你的日子就會好過多了。可萬萬沒想到你爸家那邊的都不是人,居然把你扔村委會了,等我知道以後趕過去,你已經被景家接走了,音信杳無,我那個後悔啊!跑到你們村裡就把你叔揍了頓,總算替你出了口惡氣!”
奚楉靜靜地看著他繪聲繪色的表演,陣惡心欲嘔。
看來,劉平來找她之前是做足了準備,把以前做的惡心事都換了套說辭。
可惜,那時候她雖然年紀小,記性卻很好,以前的樁樁幕幕都刻在心裡,從來沒有忘記過。
那會兒幫她的那個大媽可憐她,還特意去外婆家送過信,她眼巴巴地盼了好幾天,卻從來沒有盼來過個救星。後來大媽不忍心了,實話告訴了她,舅舅和舅媽當場就拒絕了把她領回去的要求,說是家裡養三個小的就夠吃力了,沒辦法再養個。
劉平唏噓了番,見她沒反應,訕訕地道:“其實這都是命,你看,我們沒來領養你,反倒是幫了你,要不然你哪能到這種大城市來生活,哪有現在的好日子過,對吧?”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奚楉嘲諷地問。
“你有這份心那可太好了,”劉平也顧不得再打補丁了,厚著臉皮道,“我這次來就是有件事想來讓你幫幫忙。”
奚楉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幽深,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行。
不知怎麼,劉平的心裡打了個突。
這雙眼睛,真像他那個短命的姐姐。想當初,他那個姐姐長得最漂亮,十裡八村的小夥子都喜歡,可惜,他姐看中的小夥子太窮,出不起彩禮,哭著上門求他爸媽的時候,被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