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梅塢龍井(十一)(2 / 2)

臉上濕漉漉的,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夢裡那種焦急的感覺太過真實,她太想見景奶奶和媽媽一麵了,為什麼就連在夢裡都不能滿足她呢?

窗簾的縫隙裡傳來微光,新的一天來到了。

盯著天花板看了半晌,她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匆匆洗漱收拾好,背了個小背包就往外走去,剛好和隔壁早鍛煉回來的奶奶打了個照麵。

“去哪裡玩啊?”奶奶關切地問,“今天天氣好熱呢,出遠門小心彆中暑了。”

“我去楨洲,坐高鐵一個來小時就夠了,不遠。”奚楉笑著道。

“楨洲啊,”奶奶興致勃勃地道,“我知道,那裡有一座上安寺,聽說求菩薩很靈很靈的。”

“是啊,很靈很靈,”奚楉心頭一酸,“我有個長輩在那裡個供奉了牌位,我好久沒見她了,想去看看她。”

上安寺在楨洲著名的東林湖景區,從安州坐高鐵到楨洲後,還要坐地鐵到市中心,然後打車過去,奚楉一早出發,到了目的地已經九點多了。

這裡層巒疊嶂、古木參天,一條溪流從山頂潺潺而下,對麵的山峰中雕鑿出了一個個小小的山洞,供奉著各種各樣的佛像,小小的山道蜿蜒曲折,就算是盛夏也涼爽無比。

小時候放暑假的時候,奚楉常常跟著景奶奶來這裡玩,景奶奶在寺廟裡麵做法事,奚楉有時候坐不住了,就跑到山裡看這些雕刻精美的佛像。

順著一條綠樹成蔭的古道拾階而上,不一會兒,奚楉就看到了上安寺。這麼多年過去了,上安寺還是和從前一樣,靜謐、肅穆,就算香客絡繹不絕,也都保持著安靜,鮮少有大聲喧嘩的。

唯一變了的,就是以前可以明火祈福的,現在為了消防安全,把明火都取消了,隻能供奉上三支清香以示虔誠。

奚楉一路從彌勒佛殿到了三聖殿,默默地為自己和牽掛的人都求了求菩薩。

下來之後奚楉去了主殿西側的往生殿,這裡供奉著地藏王菩薩,景奶奶的牌位就安放在殿側。殿裡正好有僧人在為逝者的家屬做法事,在陣陣梵音中,奚楉找到了景奶奶的牌位。

算起來,自從景奶奶去世後,位於安州郊區的墓地隻要她在安州,年年清明都去祭掃,但牌位這裡她隻跟著景爺爺來過一次。

奉上了三根清香,她站在牌位前默默祈禱。

“景奶奶,我碩士畢業啦,現在已經開始自己掙錢了。”

“對不起啊景奶奶,我沒能幫你盯著西辭哥,我已經和他鬨翻了。”

“但是他現在很好,自己開的公司紅紅火火,以後說不定比景叔叔還厲害,應該不會有人欺負他,你放心吧。”

“要麼你在天之靈保佑他找到一個合心合意的女孩子,以後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吧。”

……

奚楉絮絮叨叨的,把自己和景家人的近況都和景奶奶說了一遍,又把景西辭拎出來重點講了講。畢竟景奶奶最疼的是這個孫子。

聊完以後,她的心裡好受多了,正要去向寺廟的僧人們打聽一下有沒有什麼可以做的法事,大殿裡領頭的一位禪師剛剛結束了誦經,轉過身來,兩人正好四目相對。

“你是……”禪師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又驚又喜,“你是景家的那個女孩?好久沒見你了。”

奚楉高興地道:“法元師父!是我,以前常常和景奶奶一起來喝茶的小楉。”

景奶奶自從信佛後,一年總要來個兩三次上安寺,年三十也經常住在寺廟裡,等大年初一一早燒頭香。這位法元師父就是接待景奶奶的禪師,據說精通佛法,自小在上安寺出家,迄今算起來應該已經有四十來個年頭了。

景奶奶去世後,奚楉來的那兩次,法元師父去了彆的寺廟交流,算起來兩人也有□□年沒見了,奚楉也從一個青澀的高中生變成了城市白領。

以前和景奶奶一起喝茶的禪房就離往生殿不遠,禪房圍成的四合小院裡,一株石榴花開得正豔,為這古樸的古寺增添了一抹亮色。

盤腿坐在茶桌旁,奚楉手托著腮,從窗戶裡注視著那株石榴樹。

她名字裡有一個“楉”字,就是石榴的意思。

她喜歡石榴樹,喜歡熱情似火的石榴花,那耀眼的顏色和她的性格完全不同,可能正是因為她沒有,所以才會羨慕、喜歡吧。

法元師父拿出了一個茶葉罐子,順著她的目光一看,笑著道:“還記得這棵樹嗎?以前你們來的時候石榴結了果,你那個哥哥偷偷摘了一個嘗。”

奚楉怎麼能不記得?

那一次她才十一歲,景西辭十三,領著她滿寺廟亂跑,看到這顆石榴樹的時候景奶奶不讓他摘,結果他偷偷背著景奶奶摘了一個,剝了一大把石榴籽逼著她一起吃,兩人一起酸得嘩嘩地掉眼淚。

“記得。”奚楉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這棵樹長高了不少,花又開得這麼好,今年的石榴一定會結得很甜。”

“來,喝杯茶,”法元師父嫻熟地挑起茶葉放進茶壺中,一陣清香襲來,“你景奶奶最喜歡的梅塢龍井。”

奚楉已經很久沒見過正宗的梅塢龍井了,這些年龍井茶的價格水漲船高,正宗的更是天價,市場上大都都是假冒的。法元師父挑起的茶葉扁平勻稱、色澤嫩綠,泡入壺中片片豎立,儼如捧心的西子,嬌柔優雅,一看就知道是正宗的。

“好香。”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仿佛回到了陪著景奶奶品茶論禪的那些日子。

法元師父笑著道:“這茶是明前摘的,俗稱女兒紅,味道輕柔甘香,適合你們年輕人。”

茶的確是好茶,也是奚楉喝過的茶葉中最為清淡的,茶湯咽下後有回甘,回味悠遠。

兩三杯茶下肚,又閒聊了片刻,奚楉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正想和法元師父道彆,法元師父起身,拉開了壁櫃的抽屜,取出了一封信來。

“小楉,今天能看到你,我很高興,終於能完成你景奶奶的囑托了,”他正色道,“這封信是你景奶奶親手寫的,說是要隨緣給你看到。如果你成年了,可以獨立生活工作了,再有緣到這座寺廟來看望她的話,就把這封信交給你,也算是對她這麼多年愧悔的一次了結吧。”

信封古色古香,封口處印了一支梅花和印章,奚楉很熟悉,這是景奶奶的私章,是景爺爺專門托了某位知名金石大師所刻。

她有點迷糊了。

臨終前,她就在病床前照顧景奶奶,兩人幾乎可以說是朝夕相處,如果有話要交代,為什麼要這麼神神秘秘的?

景奶奶又為什麼會愧悔?為什麼要等到她獨立工作生活了才讓這封信到她的手上?

她接過信,一時之間,心裡七上八下的,忽然有點不敢看了。

“看看吧,”法元師父溫和地道,“因果循環,你總要麵對的。”

奚楉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信封。

“小楉:展信佳。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而你也已經長大成人,可以獨立生活工作了。

你一定會很想念我,就好像你這段時間每天陪在我身邊照顧我,還會為我的病情偷偷掉眼淚,你把我當成了你的親奶奶,尊敬我、依戀我,卻不知,我其實是你痛苦生活的根源之一。

你十歲那年的災禍,其實是可以避免的。

那天你爸媽在家裡吵架,我剛好有事去找你媽,從窗戶裡看到了你爸和你媽起了爭執,你爸打了你媽。

原本我應該製止這場暴力,叫保安、報警都可以,可我卻選擇了離開,變相地縱容了暴行的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紅包30個,10個前十,20隨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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