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西辭的呼吸滾燙, 一下一下地烙在了奚楉的脖頸上。
奚楉有片刻的失神。
時光好像穿梭回到了三年半前,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 景西辭也是喝醉了酒,反複質問著,她到底有沒有愛過他。
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說“一輩子”的時候,年少的她以為他們倆真的能這樣兩小無猜一直到老,她也以為她會遵守景奶奶的遺願一直守護景西辭,然而世事難料, 她終究沒有辦法做到承諾。
“西辭哥,你喝醉了,”她避而不答,輕聲道,“彆鬨,我送你回去。”
“我說……說了沒……沒醉……”景西辭的眼神直勾勾的, 眉頭緊緊皺起擰成了一個川字, 努力地維持著筆挺的站姿, “楉楉……我不信你不愛我……一定是那個白……白眼狼把你騙了……楉……楉楉……以後我不要你聽話了……我聽……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
奚楉忍不住苦笑。
這還說沒喝醉?景西辭說什麼都要聽她的,這不是醉得神智不清的時候才會說的話嗎?
“好,都聽我的, ”她耐心地哄著, “那你彆攔著我,我扶你回去。”
景西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腦袋似乎承受不了重負, 一下子垂落下來, 嘴唇擦著奚楉的發梢而過,落在她的額頭上,隨機“咚”的一聲, 兩人額頭碰撞。
奚楉痛得輕呼了一聲,景西辭懵了一瞬,立刻竭儘全力挺直了脖頸,又慌裡慌張地去揉她的額頭。
隻是醉後的眼神沒法對焦,景西辭的手撲了個空,擦著她的額頭而過,一下子按在了牆上。
揉了幾下,景西辭覺得觸感不對,困惑地拿起手掌看了看:“楉楉……你的頭……怎麼變硬了……”
奚楉一時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隻好吃力地扛起他的手臂,一邊努力往前拖,一邊胡亂答應著:“對,變硬了,你彆亂動,程慕天和錢子謙呢?我帶你去找……”
“不去!”景西辭忽然生氣了,“你又想把我扔給彆人……你彆做……做夢了!我這輩子……子都纏著……你不放……”
原本奚楉拖著他就已經很吃力了,這一來,景西辭紋絲不動,整個人都壓在奚楉的肩膀上,奚楉被他壓得都快站不住了,隻好環顧四周找人求援。
剛叫了兩聲,她忽然看見轉角處站了好幾個人,程慕天、錢子謙、陸芷霏、Aggie……這一個個都在,一個個都目光驚駭地看著他們。
“你們站著乾什麼!”饒是奚楉的脾氣再好,也不禁有點生氣了,“快來幫忙啊,他喝成這樣你們怎麼讓他一個人到處亂跑?”
“這就是你們說的報複嗎?”Aggie喃喃地問。
錢子謙扶額:“對不起,我高看他了。”
“雖然我有預感……但還是超出了我預感的範疇……”程慕天一臉的一言難儘。
“行了,”陸芷霏第一個清醒過來,“你們還看什麼熱鬨,小楉要被壓垮了,趕緊去幫忙!”
程慕天和錢子謙趕緊跑了過去,一左一右正要把景西辭接過來,景西辭推了他們倆一把,憤怒地道:“又是你們!走開!全怪你們出的餿主意,楉楉才會和彆人跑了!”
“好好好,都是我們的錯,”錢子謙虛心認錯,陪著笑臉問,“小楉,要不你辛苦一點,幫忙哄哄他,先把他帶回家去?等他酒醒了我們再來接他?”
“對對,你幫個忙,好歹他也是你哥,就算不是情哥哥,也是西辭哥。”程慕天幫腔。
奚楉一咬牙,硬著頭皮使勁一推,借著這股勁兒迅速從景西辭的胳膊下逃開;景西辭失去支撐,晃晃悠悠了兩步,直接朝前撲去,錢子謙和程慕天慌忙去扶,三個人撞在一起差點摔倒。
“靠,奚楉你怎麼這麼狠心?”錢子謙捂著被撞到的額頭抱怨道。
“啪”的一聲,錢子謙被打了一下腦門。
景西辭惱火地道:“不……不許罵……罵楉楉……”
錢子謙認命了:“行,我錯了,哥,我的親哥,她是你的心肝,我以後一定對她畢恭畢敬的。”
“小楉,”程慕天揪著景西辭,還不死心,“你真的不管他嗎?你看他喝醉了都還惦記著你,你不看僧麵看佛麵,就算看著他小時候這麼回護你的份上,也不該把你的西辭哥這樣扔下不管吧?”
“他喝醉了,說的話第二天就不記得了,你們何必再推波助瀾呢?”奚楉收拾著自己紛雜的心情,淡淡地道,“今晚的話,不是什麼酒後吐真言,隻是他的不甘心罷了,他一直以來都高高在上,隻有他不要我的份,不可能會有我不要他的可能,就算他不要我了,我也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他,求他回頭看我一眼,可惜我沒有。所以,他現在還把我們倆的分手怪來怪去,怪若榆哥橫刀奪愛,怪景奶奶亂點鴛鴦譜,怪景叔叔不幫他,怪你們的餿主意,殊不知,他最該怪的人,就是他自己。”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鴉雀無聲,景西辭的腦袋擱在程慕天的肩膀上,低垂著頭不鬨了,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似的。
“小楉?”景若榆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看到這麼多人,不由得愣了一下,“我看你這麼久還沒回來,過來看看。”
“沒什麼,”奚楉定了定神,“西辭哥喝醉了,他們要送他回去,我們走吧。”
酒會很快就結束了,從酒店裡出來,外麵的空氣很潮濕,地麵也濕漉漉的,應該是剛才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
奚楉沒有看見景西辭他們的身影,陸芷霏發了幾個消息詢問了一下,說是程慕天他們帶著一起去樓上開房休息去了。
奚楉放下心來,打車回了家。
洗漱完畢躺在床上,她努力想讓自己入睡,可是卻怎麼都睡不著。
酒會上紛亂繁雜,有這樣那樣的交際,可以讓她暫時拋開來自景西辭的乾擾,可是現在萬籟俱靜,剛才在酒店走廊外的場景一幀一幀地在眼前閃過,景西辭那迷醉的眼神、滾燙的吐息、踉蹌的腳步……無法控製地在腦海中浮現。
她不明白,明明已經過去三年多了,為什麼景西辭還要追問她這個問題?
這三年多的時間裡,兩個人不是各自生活在沒有彼此的世界裡,平靜、有序地度過了嗎?景西辭的事業有成,而她也以驕人的成績從菲斯理工碩士畢業,穩穩地開啟了城市白領的生活。
這說明,兩個人當時分開,是最好的選擇,是對彼此的成就。
如果兩個人能重新回到親人一樣的感情上來,那就是最完美的結局了。
彆再被景西辭乾擾了,剛才她說的話沒錯,景西辭會對她念念不忘,可能就是因為她是第一個且唯一一個拋棄他的女人,才會讓景西辭有了執念。
努力摒棄雜念,奚楉開始數羊,從一數到了以前,睡意終於緩緩來襲,她仿佛走進了一個長長的、黑黑的通道,前麵是模糊的幾點瑩光,她一直走啊走,卻看不到儘頭。
“小楉……小楉……”
好幾個聲音在不遠的地方呼喚著她。
她深一腳、淺一腳朝前跑去:“媽媽……景奶奶……是你們嗎……我好想你們啊……”
拚儘全力地奔跑,可光點卻還是在遙遠的地方,呼喚她的聲音卻越來越遠,仿佛下一刻就要飄遠消失了。
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你們彆走好不好?我不想一個人啊……”
“小楉,奶奶也想你啊,”景奶奶的聲音終於飄近了一點,飽含著擔憂和疼愛,“是奶奶對不起你,又要扔下你一個人走了,仲安和阿璿會照顧你的,你也要幫奶奶看著點西辭啊,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
“景奶奶……”她哽咽地叫著,“我沒法看著他了,你彆怪我……”
“小楉,彆哭啦,”媽媽的聲音也跟著響起,和從前一樣溫柔親切,“把不快樂的事情都忘了吧,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你的快樂和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她伸出手去想要握住空氣中的聲音,然而,就算她再用力,握住的也隻是一手的虛無。
睜開眼,沒有長廊、沒有光點,更沒有景奶奶和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