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風光無限活了不知多久的陰相思就這麼倒了下去,她身體裡流出的血顏色發暗,隱約可見密密麻麻的蠱蟲湧出,謝應弦從腰間摸了酒壺,傾倒下去,用火折子點燃。
蠱蟲燃燒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還有些焦糊味。
其他的男侍早已嚇傻。
謝應弦也懶得管他們,走到還在痛苦慘叫的尤為天身邊,喂了他一顆藥,道:“一會有人過來,你再撐一會。”陰相思已死,這些蠱蟲應該不會致命,隻是他經脈都爆裂開了,武功全廢,之後也沒法習武了。
尤為天服了藥,仿佛好了一些,抓著謝應弦的袖子,艱難道:“謝教主,你答應過我……”
謝應弦拍拍他道:“放心,我這就去殺陸竹生。我們正義教改邪歸正了,儘量不騙人。”
***
陸竹生拽著白聿江見到白崖峰的弟子便毫不猶豫揮劍,不知不覺走到了白崖峰的內眷住處,年輕弟子自然尚未婚配的多,但是那些師叔長老大都是有妻有子的,白崖峰上專門修了一處雅致之所,以供居住。
山上出事,這些內眷大都躲在屋子裡。
是以,眾人一開始也並沒有發現。
直到,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跌跌撞撞跑了出來,她兩眼含淚道:“你放開我兒……”身後侍女攔不住她,她緊緊盯著昏迷不醒渾身是血的白聿江。
白衡玨被退婚後,心灰意冷,娶了位小門派不會武功的世家小姐。
這想來就是那位傳聞中的世家小姐,也是白衡環的妻子,白聿江的母親,隻是她久居白崖峰,常年不見客,大部分人也都沒見過她。
不過眼下見了,就有的人覺得微妙了。
即便如今年紀大了,也能看得出來,雖美貌不及,但她長得依稀有五六分,像當年的陸懷仙。
陸竹生也一怔。
她雖然害怕的發抖,但為了愛子,還是大著膽子走到陸竹生麵前道:“求求你,放過他好不好……”
陸竹生道:“你是白衡玨的妻子?”
那婦人輕輕點頭,麵露哀求。
就在眾人以為陸竹生會起惻隱之心時,誰知他頃刻便將她一劍捅死,陸竹生似乎非常嫌惡似的將她踹開,表情甚至幾欲作嘔。
“陸竹生!”
“你怎可如此!”
就在他動劍之時,徐不驚和慈忍都已經奔了過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若說剛才他殺得還是江湖弟子,是為江湖仇殺,現在殺得卻是一個手無縛雞的婦人,性質截然不同,江湖尋仇都有慣例,儘量不傷□□女,可陸竹生竟真的毫不顧忌!
幾乎隨著那婦人倒下,房間裡立刻傳來了女子的驚呼聲。
“夫人……”
“夫人!天哪!”
陸竹生把白聿江丟到一邊,舉劍道:“你們誰是白衡玨的親戚?算了……我全殺了吧。”
說著,他竟真的要進房殺人。
陸竹生踹開其中一間房門,裡麵正躲著兩個嚇得抱在一團的少女。
徐不驚苦笑了一聲,和慈忍對視了一眼,此時此刻,就算重傷也不得不攔了,陸竹生原本毫不在意,卻在看見擋在他麵前的黑衣青年時,神色微微變了變。
他道:“閃開,是覺得我不會殺你麼?”
陸承殺沒有動。
第一百二十二章
花焰不知他什麼時候跑過去了,頓時一驚。
陸承殺道:“她們不會武功。”
陸竹生道:“那又如何。”
陸承殺道:“你在作惡。”
陸竹生道:“我知道啊,我作惡很久了,我殺過無辜的人更是不計其數,但那又如何……我既然比他們強,我就可以殺他們,這就是天理,你爹謝長雲當年就是這麼做的。”
花焰忍不住道:“我們教最近都不這樣了!”
陸竹生沒什麼感情起伏的道:“沒必要,快意恩仇多好。”他微微一笑道,“說起來,你還不知道,我差點想殺了你。”
花焰一愣:“誰?我?”
陸竹生道:“是啊,第一次你跟在他邊上,出現在東風不夜樓時,我便留意過你,派人監視,後來你喬裝出現在劍城的時候,我差點便想殺了你。”
花焰後背一涼,這才想起她剛認識陸承殺沒多久時,隨他去過一次東風不夜樓問消息,當時隔著珠簾,裡麵也有個說話身邊辨不出男女的人……
至於劍城。
花焰頓時道:“你慫恿我自戮,不對……你還,差點想讓他殺我!”
陸竹生道:“你若不肯自戮便證明你不是真心,那死了也怪不得我。”
陸承殺也想起了那個讓他驚懼不已的夢,頓時他拔出長劍,身上不自覺飄出殺意。
那兩個少女已經趁機想跑,陸竹生不再多言,而是閃身過去,便要殺人,陸承殺再度攔在他麵前,陸竹生歎了口氣道:“我是真的不想殺你,但——”
說話間,他已然一劍朝著陸承殺砍去。
激活了“豐饒天”的陸竹生此刻若按照武功排序,倒當真沒什麼是他的對手,說個天下第一也並不誇張。
花焰眼見陸承殺落了下風,也忍不住拔劍攻了過去。
兩個人不是第一次並肩作戰,卻是頭一回二打一,花焰今次來佩的還是那柄春花劍。
她用的是天殘劍法,陸承殺用的是陸家劍法,照理說應該毫無關聯,可花焰對陸承殺的劍法十分熟悉,而陸承殺則對所有的劍法都適應起來極快,沒過個二十來招,兩人就已經有了默契,仿佛配合多年。
陸竹生有一瞬間的失神。
就在這時,陸鎮行的聲音也傳來了。
“夠了,殺了這麼多也夠了……竹生,你不要再錯下去了。”
伴隨著陸鎮行聲音一道出現的,是其他各門派的高手與弟子,他們陸陸續續解決掉那些蠱蟲和黑衣人,終於得到功夫上來。
路上,陸鎮行看著滿地的屍身也有些發怔,方才情緒最憤恨的時候,他也瞬間升起過屠滅白崖峰的念頭,就像他當年上門屠魔教一樣,可很快陸鎮行清醒過來……他們是名門正道,若遇到這樣的事,應該是冤有頭債有主,把白衡玨白衡環千刀萬剮他都覺得不解心頭恨,但其他不知情的弟子也不過是被無辜牽連。
陸竹生聽見陸鎮行的聲音,略一笑道:“你當年為了替我生父報仇,不也殺上魔教了嗎?有什麼區彆?難不成白崖峰就比較高貴?”
聞言,陸鎮行愣了一會。
其他同行的人也一並有些發怔。
有人道:“陸老莊主殺上魔教那是義舉,怎麼能相提並論!”
說完他就覺得有點不對。
因為同行而來的還有些魔教弟子。
魔教弟子立刻便道:“我們就活該去死了嗎!你們正道能不能講點道理!是你們正道先派人來我教臥底的!身份暴露被殺還能怪的了彆人!”
“就是啊!你們正道不是自詡正義嗎!我們正義教這次可什麼壞事都沒做,你們能不能說話客氣點!”
“還有謎音龍窟是你們的人做的,知道我們因為這件事死了多少人嗎?”
正道弟子張口結舌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現在罵什麼都不大合適,畢竟冤枉了人家那麼久,人家這次還不計前嫌的前來幫忙。
“……我們還是先解決掉陸竹生這個大魔頭吧!”
眾人此時也都瞧見了正在和陸竹生打得正是陸承殺和那魔教妖女,頓時都有些難言,但現在也顧不得微妙,好幾個抄著劍就加入了進去。
青城門的弟子和梵音寺的弟子連忙前來攙扶自家重傷的掌門住持。
陸鎮行定了定神,握著無前劍,也加入了戰局,淩天嘯還在下麵主持大局,停劍山莊出了陸竹生,本來也就是他的責任。
花焰見陸鎮行殺過來,卻是大吃一驚,尤其他還握著劍,總讓花焰覺得後背一涼,動作不自覺也慢了一拍。
他們正纏鬥著,慢了這一拍,陸竹生的劍已經從花焰的側腹劃過,陸承殺當即便拽了一把,把她拉進懷裡,躲過一劍,他見陸鎮行過來,對她道:“你先出去。”
花焰道:“不行!”
陸承殺情急之下道:“我擔心。”
花焰道:“我也擔心啊!”
周圍還在和陸竹生打的人:“……”
陸鎮行聲音冷硬道:“……女子先出去。”
花焰也不理他。
這時,隻聽得幾聲“教主”、“教主”。
謝應弦竟也來了,他二話不說,就拔劍也朝著陸竹生攻去。
場麵堪稱混亂極了。
陸鎮行道:“停劍山莊清理門戶,用不著你們魔教的來。”
謝應弦道:“我殺冤枉我教罪魁禍首呢,陸老莊主能不能閃開行個方便?”
倒是陸竹生笑了:“你們都這麼想殺我,也看看能不能殺得了。”他周身劍氣一凜,和陸鎮行陸承殺的幾乎對衝起來,再加上謝應弦和花焰的天殘劍法自帶的殘暴殺戮之氣,這方寸之間,氣息幾乎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不時便有人受傷退出戰局。
即便花焰已經說了攻擊眉心,可還是很難做到,現在的陸竹生一襲染血紅衣,倒真有幾分大魔王的味道。
花焰傳音問謝應弦道:“怎麼辦?”
謝應弦回道:“隻能誘他蠱毒反噬了,我把陰相思殺了,沒人能救他。”
他把殺陰相思說得仿佛吃飯喝水一樣,花焰吃驚完,兩個人開始心下合計。
有人大聲斥責陸竹生道:“你這樣和魔……邪魔歪道有什麼分彆!”
“好歹你也是出身名門正道,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你爹還是死在魔教手裡,你卻這般行徑……”
陸竹生隨口道:“本來就沒什麼分彆,是正道還是魔教還不是你們決定的。而且論起殺過的人,正道和魔教又有多少區彆?在我看來,最好全部都死光算了。”
也無怪乎他這麼說,父母死在魔教手裡,所愛之人卻因正道弟子而亡,他恨哪一方都理所應當。
可是……
陸承殺突然開口道:“你不是喜歡我娘麼?”
陸竹生沒想到會是陸承殺對他問出這樣的問題,他聲音喃喃,仿佛陷入回憶一般道:“對,我喜歡她,從見到她的第一刻就喜歡她。”
陸承殺道:“那為何要以她為名作惡?”
他問得坦然又直接。
陸竹生一怔。
陸承殺道:“我沒見過我娘……但至少我覺得,她不希望看到你為她變成這樣,她也……”他想了想,很擅自地道,“不會喜歡這樣的人。”
陸竹生聞言一頓,隨後又笑了笑道:“難道謝長雲就很好了嗎?”
花焰不得不辯解一下:“我們前代教主雖然人很差勁,但他打算隱居的那段時間確實從沒濫殺過人,之後也幾乎都窩在教裡,直到被你殺了。”
陸竹生的動作慢了下來。
謝應弦也跟著笑道:“原來你是想和謝長雲比誰更邪惡嗎,那你可搞錯了……他並不是你以為的那中魔頭,他隻是個靠直覺做事的糊塗鬼罷了。但至少他不會濫殺無辜還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是想讓陸懷仙為你背負那些罪名麼,因為陸懷仙死了,所以她的仰慕者為了報複就殺了許許多多無辜的人——是這樣嗎?你是痛快了,你以為他們會怎麼說她?紅顏禍水?這都隻是輕的。百年之後人們還會記得她是個溫柔善良又可憐人嗎?不,他們隻會因為這些無辜喪失的生命而謾罵她,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你的自私自利。”
陸竹生冷道:“住口!”
謝應弦道:“被我說中了?你隻是為了發泄私憤罷了,你的感情如此廉價,確實配不上她,也難怪她看不上你……”
陸竹生道:“我要你住口!”
謝應弦道:“你是不是還想過如果能有機會回到過去,你一定不會再給謝長雲機會,你會主動追求她,和她在一起——其實這根本不可能,看看你現在滿手鮮血醜陋的樣子,她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麼?那麼多條無辜的人命粘在你的身上,即便你死了,陰曹地府她也不會想再見你……”
陸竹生的眼眸泛紅。
花焰知道,“豐饒天”這中蠱本來就刺激人腦,一旦情緒不穩定,或者發狂就很容易反噬,所以尤為天才需要藥物克製,陸竹生說不定是第一次用,未必了解情況,陰相思也肯定想留一手。
陸竹生有些痛苦道:“我不想的……我就是知道她不會喜歡這樣的我,我才穿著最溫和無害的顏色,才裝成最善良可親的樣子,才……”
謝應弦當即對周圍與陸竹生纏鬥的人傳音道:“攻擊他眉心——”
陸竹生此時心神紊亂,攻勢難以為繼,幾道劍氣同時劃過他的眉心,頓時隻聽一聲極為細小的破碎聲,陸竹生身體一震,力道也鬆懈下來,無法再支撐方才的戰鬥力,他的體力更是被耗費一空。
現在不需要那麼多人,哪怕隨便來一個高手都能殺了他。
下一刻,一柄劍已經貫穿了陸竹生的胸膛。
他睜著眼,緩緩倒下。
身後的左驚霜汗流浹背,她咬著唇,把清霜劍從陸竹生的胸膛裡抽了出來,方才她也打鬥得力竭,站立不穩,旁邊的沐雪浪一把扶住了她。
“師兄,我報仇了……”左驚霜輕聲道,說完便昏了過去。
雖然早料到陸竹生會死,但見他真的死了,花焰還有些怔怔,覺得不太真實。
就這麼結束了嗎?
旁邊陸承殺沒那麼多感慨,他已經收了劍走過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檢查她有沒有受傷,花焰回過神來,也顧不得還有那麼多人在,一把撲到陸承殺懷裡,倒把陸承殺嚇了一跳,他緊張道:“你怎麼了……”
花焰嗚嗚了一會,腦袋在陸承殺懷裡儘情蹭了一會,道:“總算結束了……我們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陸承殺也緊緊抱住她,應聲道:“嗯!”
眾目睽睽大庭廣眾,陸鎮行在旁邊尷尬地咳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