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論忘愁蠱(完)
陸承殺醒來時便察覺到不對,他身子上有些沉,仿佛壓著人,而且這人,四肢還攀在他身上——這實在詭異至極,他一向警惕,即便睡夢中也十分小心謹慎,若有人接近偷襲,他一定會發現。
但他現在不但沒發現這人的接近,甚至睡得很沉。
根據身體狀況,他大致判斷自己至少睡了三個時辰以上,而且沒挪地方,因此被壓著的手臂微有些麻感。
再一低頭,便能看見趴在他懷裡的人一頭青絲如瀑,滿鋪在他胸口,往下看隻能看見對方小巧的耳垂、挺翹的鼻尖,以及嫣紅的唇——是個女子。
這就更加詭異了。
陸承殺試圖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這分明很簡單,但他抽手時卻莫名有一分自己也理不清楚的緊張,於是簡單一件事做得拖拖拉拉,結果便是……
“……唔,你醒了?”那女子抬起頭,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很是困倦的模樣,倏忽又低下頭,在他肩窩蹭了一下,才道,“讓我再睡一會。”
她聲音帶著困意,模糊不清,還有中古怪的腔調。
陸承殺心頭一動,但旋即察覺到不對,他下意識便去摸他的劍……
不對,他向來不離身的劍呢?
他才發覺自己現在躺在床榻上,隻穿了裡衣,而且這張床榻也很陌生,並不是他的床。
一樁樁一件件都指向一件事——這個女子有問題。
她毫無防備趴在他身上,沒有半點殺意,也察覺不出意圖,但她身上又分明有武功,陸承殺直起身,把手抵在了她的咽喉上,然而隨著他的動作,覆蓋在兩人身上的衾被也隨之滑落。
衾被之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女子光潔的肩頭,之後是一片賽雪欺霜的背脊,可以瞧見星星點點的紅痕和一些淩亂的掌印,特彆是腰際間……
陸承殺瞳孔一震。
那女子肩膀縮了縮,呢喃道:“好冷……”
還沒反應過來,陸承殺就已經把被褥拽回來重新給她覆蓋上了。
他目力驚人,一下便認出了,那掌印是他自己的。
然而陸承殺毫無印象。
他開始陷入了微妙的困惑,如果是為了殺她他絕不該用這麼小的力氣,但是不為殺她,他抓她身上做什麼?刑訊逼供?那也不該是這樣的力道。
而且陸承殺也並沒有淩虐人的愛好,向來是直接殺了了事。
他手掌下肌膚溫熱柔滑,陸承殺心頭莫名一動,他卡住這裡是習慣使然,一旦察覺到不對隻要稍稍使力便可以將之擰斷,但事實上他發現自己完全下不了手,哪怕覺得這個女子疑點重重非常值得懷疑,他也下不了手。
陸承殺更加困惑了,他想了一會,覺得可能是因為他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推了推她。
陸承殺的推一貫是簡單粗暴的,目的是為了將人喚醒,所以力氣不會太小,但現在他發覺自己用的力氣簡直小的有點離譜。
那女子終於被他弄醒了,她晃了晃腦袋,揉著眼睛也坐了起來,被子到底還是從她肩上滑下來,隻是這一次陸承殺的位置隱約可見兩抹瑩潤的弧度自她身前拱起。
陸承殺霎時便挪開了視線,覺得臉頰發燙。
更糟糕的是,他身下也有些發燙。
這詭異的狀況已經有些超出陸承殺的應對能力。
他身旁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在穿衣,然而沒一會這聲音停下來,隻聽那女子道:“不行,我還是好困啊……我看現在這個時辰也沒到我要起的時候啊,殺殺,你再陪我睡一會嘛。”
殺殺?
不會是在叫他罷?
陸承殺呆了一瞬。
然而那女子似乎真的是在叫他,她一雙手攀過來,陸承殺下意識便想去折她的手臂,可一握住莫名有中熟悉感,他竟又下不了手,那女子乾脆攀著他倒下去,又把他重新拽回了被子裡。
陸承殺攥著她的手腕,被她壓著,身體僵硬。
他完全沒料到自己會有一天因為一個女子束手束腳不知所措,他分明應該直接起身,找了衣服穿上,再找到他的劍,然後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是故意來害他的,他大可以一劍殺之,但現在……
那女子又趴在他身上昏昏欲睡,完全沒有一絲懼怕他的意思。
陸承殺就這麼僵持了足有一刻。
這簡直是他生平最漫長的一刻鐘。
他抬起手想讓她從自己身上下來,可她穿得太少,陸承殺的手都不知該往哪放——他以往並不會如此,陸承殺也從來沒有過是女子就要心慈手軟的念頭,可如今他身體奇怪的發熱,哪怕隻是碰到她就覺得那股怪異感席卷周身,隻覺得古怪至極。
陸承殺指尖在她肩膀點觸了幾下。
她終於有所反應,往上挪了一寸,湊過來在他頰邊響亮地親了一下,甚至她唇角柔軟的弧度還擦過了陸承殺的嘴角,然後她又趴回去接著睡了。
徒留下一個震驚且僵硬的陸承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震驚。
這是很值得震驚的事情嗎?
他應該——
陸承殺的大腦就像靜止了一般,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他應該如何,但身體已經率先一步有了反應,他長臂一伸把半夢半醒的她撈了過來。
她整個人便被他摟在了懷裡,身體緊靠,貼得幾乎密不可分。
陸承殺:“……”
花焰困困地想,今早的陸承殺好粘人啊,對她又摸又碰就算了,自己親都親了,他還不滿意,還非得抱著她睡——這怎麼睡啊!
而且他精神也未免太好了,昨晚……還不夠嗎?
讓人好好睡覺啊!
她嘟囔著蹭過去,小聲在陸承殺耳邊說了兩句話,他卻沒半點反應,像沒聽懂一樣……怎麼可能沒聽懂嘛,花焰想著,便把手探了下去。
陸承殺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不止身體僵硬,手腳無措,就連以往清明的意識也糊成了一團,仿佛陷入某中難解的混沌中,飄飄蕩蕩,難以回到自己的身軀裡。
陸承殺隻覺得自己二十來年的人生中都沒有一刻如此時這般,狼狽,不堪。
偏還,無法,抗拒。
甚至讓他有一瞬自己是否會死在這裡的窒息感。
她果然,是來殺他的嗎?
陸承殺懵懵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