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彆亂來。”
唐悠說完又有些後悔,有人肯為自己出頭,她應該高興才是,怎麼還指責起來了?
即便是父母,也不見得無條件的為自己出頭。
“我是說最近天冷了,我估摸著隊裡其他人也不太好。”
秦蓁來自於二十一世紀,家中隻是小康,沒有挨餓受凍的精力。
人生中最大的苦難莫過於被資本家老板剝削,996到猝死,這也引發了她的愛國情操。
命都沒了,掙再多的錢又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隻有國家足夠的好,少一些剝削的資本家,千千萬萬的打工人才能有喘息的機會。
她現在能接觸到的,是墾荒這種基礎性工作。
做好螺絲釘,幫助其他隊員儘可能的解決困難。
這是秦蓁當前的任務。
而在這個任務的執行過程中,她會遇到一些麻煩,比如說現在——
秦蓁並不清楚其他隊員也有這般遭遇。
唐悠的話讓她神色黯淡下來,“我知道了。”
但很快她又露出笑容,“我想法子給你們治治。”
指甲脫落還能再長出來,可是這個時間很漫長。
北大荒的冬天太過於寒冷了些,總得想法子才行。
……
墾荒的隊伍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早了些,地麵開始結冰後,他們的工作效率就低了許多。
李建平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秦蓁在那裡抱著書看,瞧了眼他忍不住打趣,“你這是從哪裡弄來的詩集?”
瞧著像是手抄本,字倒是不賴。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要不要看?”
李建平覺得卻之不恭,連忙接了過來,“你今天怎麼這麼悠閒?”
“嗯。”秦蓁看了下他的腳,“鞋濕透了趕緊去換換。”
詩人抱著那本詩集進了屋,往自己床上一坐,半點沒有換鞋的意思。
這是男生宿舍,秦蓁進不來,不怕。
野豬肉吃完了,最近晚上加餐是兔子肉,從中午就開始燉肉,肉差不多燉爛了把切好的土豆往鍋裡一丟,有點油腥就不錯了,他們哪有挑三揀四的資格?
“你躲著秦蓁乾嘛?”
李建平仿若被踩了尾巴的貓,“誰躲著她了呀,廚子你彆胡說,你看你這飯做得越來越不咋樣了,我還沒說你呢你就轉移話題,過分了哈。”
丁小英看了眼,“我也不想,天太冷了。”
哪怕是先給他搭建了個廚屋,卻也擋不住這森森的寒氣。
從早到晚,灶裡麵就沒斷了火,但鍋裡的水總是不冒泡。
他有心想要給大家夥燒點熱水來燙燙腳,驅趕走一天的疲乏,但這水就是燒不熱。
好不容易燒熱了很快就涼了。
想到這丁小英忍不住掉眼淚,這可把李建平嚇壞了,“我沒嫌棄你做的飯難吃啊,挺好吃的,比我媽做的好吃多了,真的廚子,小英你彆哭啊。你……”
“建平你咋又欺負人了,廚子彆哭我去找人幫你教訓建平。”
丁小英:“……”你可真心疼我,謝謝您嘞。
不過很快他的感謝變得十分誠懇——
秦蓁可不就是李建平的克星?
李建平聽到腳步聲也沒在意,“沒事我跟小英鬨著玩……你怎麼過來了?”
他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下意識地縮回了放在灶膛旁的腳。
“我做了雙新鞋,你穿這個。”
新鞋!
李建平看著那皮麵的鞋子眼前一亮,“這是……”
“兔皮,外麵裹了一層不透水,你看穿著哪裡不舒服,回頭我在改改。”
她有點後悔了,當時把那野豬皮給了列夫·弗蘭克,要是手裡頭有野豬皮,或許能做出更加防水的靴子,而且一張野豬皮怎麼也能做出十幾雙來。
不像是現在,兩張兔子皮才勉強縫出來一雙。
李建平抱著一雙鞋子格外稀罕,但堅決不換鞋,“我腳臭,回去換。”
他起身要回去,被秦蓁攔住了去路。
“把鞋脫了,讓我看看你的腳。”
“我汗腳臭烘烘的,有啥好看的。”
“脫掉。”
李建平渾身一抖,連帶著丁小英都抖了下,胳膊肘捅了下李建平,“要不讓她看一下,又不會掉下來一塊肉。”
看一眼不會掉肉,但是會掉下來腳趾甲蓋。
鞋濕透了,腳在裡麵捂著泛白,皮肉仿佛一戳就破。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黑紅一片的腳趾,上麵趾甲蓋沒剩幾個。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我覺得……”
“你們都這樣嗎?”
李建平輕咳一聲,“差不多吧。”
晚上睡覺都不敢脫鞋子,因為你脫掉第二天就穿不上,鞋子肯定會凍成一片冰疙瘩。
個彆同誌來的時候帶了幾雙鞋能輪流換還好些,他們這些裝備沒那麼齊全,並不清楚北大荒條件之惡劣的就遭了殃。
“先烤烤腳,我去找隊長說說。”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李建平一把抓住秦蓁的胳膊,“不能說!”
大家現在就是心裡頭憋著一口氣,誰都不敢提北京,不敢說回家,一旦戳破了這個氣球,就全完了。
北京多好啊。
他們這些黨員、團員有學曆的人,怎麼著也能在北京有份工作。
舍棄了原本的生活來到北大荒,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的艱苦。
後悔嗎?
這種情緒肯定有。
可隻要不說出來,熬一熬就過去了。
秦蓁看著神色慌張的人,她努力擠出笑容來,“我沒說要回去,隻是我們需要保護好自己。”
掰開李建平的手,秦蓁離開了廚房。
丁小英瞧著急忙穿鞋子的人,安慰道:“其實秦蓁不是衝動的人。”
“我知道。”
但他還是擔心。
楊國華並不在屋子裡。
有兩名隊員還沒回來,他出去找人。
秦蓁問了句方向過去找人,剛聽到那邊有聲音,就被人拍了下肩膀。
問野外遇狼怎麼辦?
答千萬不要回頭。
因為回頭瞬間脖頸暴露在狼的視野中,下一秒喉嚨就會被狼牙劃破,鮮血噴射而出……
當然,拍秦蓁肩膀的不是狼,是李建平。
李建平小聲說,“他們在吵架。”
是啊,在吵架。
吵得很大聲。
“你以為我不想家嗎?我爸媽托了多少人給我找了一份工作,機械廠的工人,可我一聲不吭的就跑了,既然來了我就要做好,絕不可能半途而廢。”
張鵬程的聲音中氣十足,他一向力量感十足,不管什麼時候都激.情澎湃,當然也容易衝動。
“你是你我是我,我怕冷我腳上都是凍瘡,連手指甲蓋都掉了一半,晚上困得要死可是身上沒一處暖的,鞋子從來都曬不乾,連口熱水都喝不上,再在這裡待下去會死,我不想再在這鬼地方待下去了,你非要我說這麼明白嗎?”
這聲音……
秦蓁覺得有點熟悉,但一時間沒想出名字。
李建平在她手心寫了兩個字。
“隊長在那裡。”
楊國華擔心隊員安危出來找人,大概沒想到會碰到這場麵。
他不想戳穿,不曾想一轉身就撞上了秦蓁和李建平。
秦蓁的聲音放得極低,“我們先回去,我有事跟你說。”
作為隊長,楊國華對每個隊員都十分關心,但他沒想到隊員還是想要離開。
秦蓁察覺到楊國華的心神不寧,她輕咳了一聲,“隊長,咱們這麼繼續下去是不行的,我有個建議你要不聽聽看?”
“什麼?”
十月下旬的北大荒已經進入冬天,遍地都是枯黃的落葉。
落到地上沒多久便凍結在地麵上,若是沒有人到來,千萬年後或許這裡會成為一個大煤田,又或者會有鬆脂落下,形成一顆彆致的琥珀。
駐地這邊有篝火點燃,不過幾乎沒有人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