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們隻是覺得美國人會采取一些行動針對安材,迫使秦蓁不得不出售公司,卻沒想到,這行動如此簡單粗暴,竟是直接拘捕秦蓁。
理由,使用長臂管轄權,控訴安材曾經賄賂加拿大一家企業的高管。
這樣的理由,曾經就用在了那家法國企業身上。
美國人嘗到甜頭,如今想故技重施。
隻不過這次……
律師退到一旁,他隻得到了這麼幾句話,彆墅裡遍布監控攝像頭,秦蓁說了什麼,哪怕是有什麼多餘的小動作,都會被FBI探員看到,甚至一遍遍的分析。
但這又有什麼好分析的。
倒是同行的艾德裡安來勸說秦蓁。
“他們給了你什麼許諾?如果能夠成功收購安材,會不會讓你去當副總統?”
艾德裡安輕咳了一聲,“秦蓁,彆這樣。”
見不得人的交易從來都是私底下進行,這般被搬到台麵上可並不多見。
秦蓁為人處世向來圓滑,從不會這麼直白地不給人留麵子。
但如今被關在這裡,隻怕是惹惱至極,又怎麼會給自己這個說客麵子呢?
“你也看到了,前車之鑒曆曆在目,秦蓁,彆給自己惹麻煩。”
那個法國的高管什麼遭遇,自然不用他說。
如今的安材樹大招風,沒有彆的路可以走。
除非秦蓁不要命了。
然而這怎麼可能呢?
又會有什麼事情比性命還珍貴?
沒了秦蓁的安材,更是群龍無首,屆時會是一盤散沙再沒前景可言。
她不止是安材的領導人,更是靈魂所在呀。過去將近二十年,她一手捏造出安材的形狀,打造出它的靈魂。
沒了秦蓁,安材將成為明日黃花。
這是共識。
秦蓁聞言笑了笑,“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明天上午十點,你們再過來一趟吧。”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勸說動秦蓁也不是三兩句話的事情。
艾德裡安也沒強求,正打算與律師一道離開,忽的聽到秦蓁喊了一句,“吳律師,跟沈航說,他欠我一個生日禮物,等我回去找他要。”
生日禮物。
什麼樣的生日禮物秦蓁不能擁有呢?
她甚至可以擁有一架私人飛機,擁有一艘豪華的遊輪,擁有一個漂亮的古堡和莊園,甚至一個美麗的私人島嶼。
但是這些,她都沒有。
她並不是一個追求物資享受的人。
如今怎麼反倒是對沈航的生日禮物這般念念不忘。
吳律師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關於秦蓁和沈航的傳言,這對出身於科大少年班的師兄妹差不多算是共同創業一手創立了安材,卻過去這些年又都一直單身。
不少人說,兩人早晚會走到一起。
或許吧。
吳律師看著衝自己微笑的青年企業家,忽然間覺得那一瞬間自己的確知道了秦蓁的秘密。
他點頭應下——
會幫秦蓁傳達這話,同時也為她保守這個秘密,直到她願意公開。
次日上午九點五十分。
吳律師和艾德裡安再度來到這棟彆墅時,看到秦蓁站在二樓的陽台衝他們招手,那笑容燦然猶如花園裡的滿園春色。
還沒等他開口,隻見秦蓁身手矯健的翻過了欄杆。身後兩位FBI探員甚至連裙擺一角都沒能抓到。
大理石地麵上綻放出血色的花朵,異常的絢爛。
吳律師聽到一陣陣尖叫聲,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是他自己發出的聲音。
可他怎麼跟沈航交代呢,沈航可還在國內等她回去補過生日呢。
孱弱的靈魂飄零在空中,秦蓁看著那恨不得往自己屍體上補上幾槍的FBI探長,她很是頑皮的在空中轉了個圈。
係統:彆轉了,都死了,臭美什麼?
秦蓁:死都死了,還不能轉個圈?
係統:……你可真夠狠心的。
這話讓秦蓁沉默許久。
秦蓁:這是個死局,今天我能逃過一劫,可往後呢?
安材的人不來美國辦業務嗎?準確點說,不出國嗎?
否則,總會被美國人找到各種理由來拘捕。
美國收購安材無果後,秦蓁明知道來美國很危險,還是來了。
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死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這是一場現代化的戰爭,安材對陣美國,背後就是祖國,這場戰爭決不能輸。
這膝蓋一旦打彎,想要再站起來可就難了。
活著,兩國拉鋸戰式的交涉,不見得會有什麼結果。
安材不能跪,但秦蓁可以死。
可她若是死了,結果會完全不同。
群情洶湧,國內各部門也不能再讓步。
隻有這樣,安材才能更好的活下來。
秦蓁: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覺得我死的有意義。
係統:可沈航真的能明白你的意思嗎?
秦蓁:我相信他。
……
秦蓁的死訊是瞞不住的。
這位半導體行業內的天才,被稱之為光刻機之母的青年企業家的死引起了超越行業內的軒然大波。
轟動一時。
消息傳到國內時,李國利來到海芯大廈,看到那間一直為秦蓁留著的辦公室,這位老學者直到天亮後才佝僂著腰背離開。
家裡的電話有些燙手,很多人還不能相信,覺得這隻是美國人的手段,來逼迫安材就範,不斷打電話來探聽消息。
家裡人看到老爺子這般模樣,心裡頭涼了半截——這消息隻真不假。
“沈航打電話來了嗎?”
“沒有,不過我打電話過去,聽說他在和德國那邊談判,可能還不知道消息。”
“不知道?”李國利笑出聲來,“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隻是就算知道又如何呢。
秦蓁用自己的死來破局,不是讓他們傷心欲絕無心工作。
讓安材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才能對得起秦蓁。
“有的人死了,她還活著。”
李國利低聲一句,可為什麼偏偏是秦蓁呢。
她還那麼的年輕,有著無限的可能。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秦蓁時,那個小姑娘就那麼高那麼大,但那雙眼睛那麼黑溜溜的靈動。
她怎麼就走了呢?
即便是消息被一再證實,但沒人願意相信這件事。
直到外交乾涉後,秦蓁的遺體終於能夠葉落歸根。
看到那被修補後卻依舊冷冰冰的麵孔時,他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秦蓁已經離開了。
一星期前,秦蓁就離開了他們。
猶如一場噩夢。
藍蘭記得,秦蓁生前曾說過,自己死後要海葬,將骨灰撒入大海。
而現在那一句玩笑話如今卻是正在一點點變成現實。
秦蓁沒有家人,曾經被收養了的人後來因為養父母的去世而被拋棄,她也沒有去尋找親生父母的打算。
倒是流浪時的兩個朋友有參加秦蓁的追悼會,聽說程前在秦蓁被拘捕時也一直在活動,試圖能夠營救秦蓁,但徒勞無功。
藍蘭看著那個一襲黑色風衣的年輕男人,無意去聽這對兄妹到底在說什麼。
隻是她過去時,看到吳迪小心地藏起了一小瓶的骨灰。
吳迪和秦蓁是大學同學,一起創辦的海芯,感情非同一般,後來響應秦蓁的呼喚回國後拋棄本專業去搞發電機,那是鐵的不能再鐵的哥們,想要留下一些骨灰做念想再正常不過。
藍蘭決定假裝沒看見。
隻不過藍蘭很快就發現,自己想錯了。
那個小瓷瓶被塞到了沈航的手中。
昨天才出差歸來的沈航似乎比半個月前瘦了整整一圈。
他的手指纖細的仿佛皮包骨頭,低聲的說著話。
藍蘭湊過去才聽到,他一遍遍的重複著說的是“我知道”。
一時間,藍蘭覺得眼眶無比酸澀。
為什麼老天偏要這樣戲弄人呢?
生前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如今天人永隔,這是何等的折磨。
過去將近二十年,她從跟隨秦蓁做光刻膠,到徹底的獨當一麵,成為行業內的領軍人物,見證了太多太多。
每每看著秦蓁笑吟吟的喊沈航師兄,藍蘭總覺得這兩人早晚會走到一起。
可直到秦蓁死去,都沒有。
他們注定了沒辦法走到一起。
十八年前秦蓁就做好了安排,她在明沈航在暗,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若是哪天出了事,安材不至於群龍無首。
甚至於這次去美國前,秦蓁似乎都早有預料,前兩天他們收到了秦蓁生前留下的文件。
沈航是安材的新任領導人,將繼承秦蓁的遺誌主持大局。
畢竟秦蓁死了,安材還要活下去。
安材活著,秦蓁就永遠的活著。
他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