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不,這不可能!”霍商霖拿槍的手顫抖了起來,難以置信地搖著頭:“我不可能被催眠了,這是真的,不是假的!”
話音剛落,他又猛開了幾槍,但因為顫抖的手,子彈打在了桅杆上。
霍商霖的精神幾乎都要崩潰了:“這是真的,不可能是假的,不可能啊!怎麼會...”
而裘厲緩慢地朝他走了過來。
“不!你不要過來!”
裘厲看見他身後不遠處的船舷邊,宋裕和等一隊特警已經爬上了甲板,緩慢地從後方逼近了霍商霖,而他渾然不覺。
裘厲淡淡道:“還不相信嗎,你現在根本不在南海,你的計劃失敗了,霍商霖。”
“你騙我!”
話音未落,霍商霖拿引爆開關的手,忽然被子彈擊中。
劇烈的疼痛讓他鬆開了手,引燃開關掉落在地,被宋裕和撿走了。
霍商霖還欲奪回,特警一擁而上,分分鐘便迫使他繳械投降。
很快,海警和特警們控製了“海鯊號”。
遠處,黑夜與白晝交彙的海天一線,清冷的一輪月色照亮了黯淡的層雲,宛如牛奶灑在了天際。
裘厲臉色蒼白,單膝跪地,隨後,整個身體重重摔倒在了血泊之中。
從血色裡,他看到的月牙兒,一如多年前初見那個夜晚。
明淨皎白。
他意識混濁,身邊人奔跑的腳步聲、說話聲由遠及近、又由近漸遠。
他的世界嘈雜而又靜寂
宋裕和出現在他眼前,他從他眼底看出了擔心、緊張、懊悔的情緒:“堅持住,醫生馬上來!沒事,不會有事!”
裘厲看著天邊的明月,嘴角勾起一抹蒼白的笑――
“老師,我乾淨了嗎。”
......
薑雨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這種混混沌沌的感覺,很像又被催眠了。
她夢到了很多事,甚至夢到了上一世的裘厲。
初見那個男人的時候,她記得那是雨後初晴的早晨。
男人踩著沾了雨露的青草,來到了郊區的霍家宅邸。
那時候,她赤著腳,站在二樓落地窗的白色紗簾後麵,偷偷地打量著草地上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正裝外套,即便是站在陽光下,依舊顯得冷感十足。
他很英俊,薑雨沒有見過比他更英俊的男人,哪怕是電視裡的所謂美顏盛世的偶像愛豆,跟這個男人比起來,都顯得那般黯然失色。
“他是霍先生請來的私人心理醫生,治療霍先生的躁鬱症。”
管家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霍先生囑咐,家裡有外人居住。夫人就呆在二樓,無事不要下樓。”
“我不能去花園?”
“最好不要,霍先生叮囑,夫人隻能在二樓區域活動。”
就在這時,草地上的男人忽然抬起頭,朝二樓陽台投來一撇。
薑雨和他漆黑的視線撞上了,那道寒涼的目光把她嚇了一跳,趕緊背過身,躲在牆後。
等她再好奇地側身朝窗外望去時,男人已經不見了身影。
“他是心理醫生嗎?”
“是的,夫人。”
“我能不能讓他幫我看看失眠症呢?”
“不可以,夫人。霍先生叮囑過,他不在家時,您不可以和任何人接觸。”
很長一段時間,薑雨都懷疑麵前這位管家是個機器人,又或者,更像是監獄的獄警,戴著一張沒有感情的麵具,將她的生活徹底封鎖。
薑雨很想逃,哪怕下一秒就被霍商霖收藏在書房裡的□□打死,總好過這般行屍走肉的生活。
也許,那個心理醫生,能夠幫幫她。
......
薑雨蘇醒了過來,腦子裡湧現了好多好多上一世的記憶,這些記憶在她重生之後,仿佛就被一個黑色的匣子封存了起來。
現在,記憶的黑匣子打開了一條縫,她想起了很多過去未曾想起的事情。
譬如她和那個男人的初見,隔著薄薄的白色紗簾,驚豔的一瞥,仿佛在她平靜如死水般的心湖,投下一粒小石子,泛起陣陣波瀾。
薑雨猛地從夢境碎片裡掙紮出來,睜開了眼睛。
病房陽光靜謐和煦,枕邊櫃上擺著好幾束漂亮的黃白小雛菊,還有洗好得紅豔豔的車厘子和奶油小草莓。
她眨巴著眼睛,看清了房間裡的人。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薑漫依擔憂而疲倦的臉龐:“小雨。”
“媽媽,你怎麼來了...”薑雨嗓音微弱:“這裡是哪裡...”
“寶寶!總算醒了!感覺哪裡不舒服?”
程野焦急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撲到薑雨麵前,父愛如山地抓起了她的手:“你睡了好幾天了!”
“啊。”
薑雨看到程野,很是茫然,一轉頭,又看到了窗邊單人沙發上神情緊繃的謝淵,更加迷惑了:“爸爸爸爸媽媽,你們...都來了啊!”
“能不來嗎,發生這麼大的事!陳警官聯係我們的時候,我心臟都要驟停了!等不了航班,我們直接坐你爸的私人飛機過來呢。”
薑漫依捂著胸口,驚魂甫定地說:“早知道裘厲那個鬼小子,在乾這麼危險的事,當初我死都不會讓你去海城的!”
“裘厲!”薑雨一下子醒了過來:“他怎麼樣了?”
她記得自己拎著他的衣服從學校出來,一輛無牌照的黑色奔馳停在她麵前,風馳電掣地直接將她給擄走了,事情發生得太快,連半秒反應掙紮的時間都沒有。
奔馳車將她擄到了一個小賓館裡,捆綁了起來,隨後對方撥通了視頻通話,她才知道裘厲正在做的事情。
對方用她來要挾他。
很快,在裘厲的催眠之下,她便昏昏欲睡了,好在衣服裡還有一個連接了段博電腦的gps定位係統,因此,半夢半醒間她好像看到警察破門而入的身影了。
再後來...就真的記不清楚了。
她沒有受傷,隻是睡過去了,而這一睡,就不知道睡了多少天。
薑雨徹底清醒過來,急切問道:“裘厲呢?他怎麼樣?她是不是犯罪了?我記得...我記得那些人帶他上了船,還威脅他...他會不會判死刑?”
程野說道:“不用擔心,陳警官說過了,他是線人臥底,這次行動的大功臣,不會判刑。隻不過吃了一槍,不知道死活呢。”
薑雨臉色慘白,整個人都懵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嚇唬她。”
薑漫依推搡了一下程野,說道:“放心吧小雨,他沒有生命危險,就是左腿...可能沒了,醫生說要坐輪椅。”
聽到他沒有生命危險,薑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更多的惶恐湧上心頭,哆嗦著問:“左腿...沒了,是...是殘疾了嗎?”
“果然不是親生不知道心疼。”
謝淵終於聽不下去了,走上前來,安慰薑雨道:“放心,小雨,沒那麼嚴重,隻是膝蓋被崩了一槍,醫生說恢複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彆擔心,爸爸肯定幫你修好他,不會讓你和殘疾的男朋友在一起。”
“......”
程野:“你當這是修車呢,要是修不好這麼辦?”
謝淵:“隻要不計代價,車撞得再爛,都能修得好。”
程野:“修好了萬一不好用怎麼辦?”
謝淵:“那就換一輛。”
程野:“我的建議也是換一輛,這臭小子!我們家女兒千裡迢迢來跟他和好,可把他給能耐的...居然玩起了無間道!”
薑漫依終於聽不下去了:“你們兩個能不能少說兩句,都吵了一路了,可不可以消停些!”
兩個爸爸吵架的間隙,薑雨已經下了床,穿上了擱在門邊的運動鞋:“裘厲在哪裡?我要見他。”
薑漫依趕緊追上來:“啊,現在可能不太方便吧,我們昨天去骨科特護室看他,護士都攔著沒讓進。”
“我就在門口看看就好。”
薑雨毫不猶豫走出了病房,朝著電梯的方向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是來自海城的陌生號碼。
薑雨接起了電話。
“小雨,醒了?”
電話裡熟悉的嗓音,讓她漂浮不定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我醒了...”
“算著時間,也該醒了。”
她似乎能想象到電話裡男人此時低頭淺笑的樣子:“阿厲,你在哪裡,我現在來找你。”
“不要過來。”男人低沉的嗓音緩緩道:“小雨,我的膝蓋挨了一槍。”
薑雨眼睛都紅了,心碎地道:“是在市醫院的三樓骨科特護室嗎?我現在馬上到電梯,”
“打這一槍的時候,霍商霖那傻子,他真的以為我不疼,真的以為自己被催眠了呢。”
電話裡的男人仍舊笑著,低沉的嗓音徐徐傾訴著:“可我真的好疼,即便小雨不在我身邊,我還是疼得心臟都要驟停了。我想我這輩子都沒這麼疼過,除了和小雨分手那次...”
“我馬上上電梯了!”
“叮”的一聲,十米處的電梯門打開,男人扶著電梯側麵的把手,一隻手艱難地支撐著身體,另一隻手拿著電話,左腿仍舊纏著厚厚的繃帶,打著固定的石膏。
即便傷得如此之重,要去見女朋友,他仍舊給自己換上了乾淨的白襯衣,紐扣端正地係到了衣領處的最後一顆,一絲不苟。
他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乾燥起了皮,他拿著電話,凝望著走廊上的女孩――
“我想,再多疼一點。或許,我會更有資格站著...一步一步,走到你的麵前。乾乾淨淨地...走到你麵前。”
他嘴角掛著蒼白的笑意,走出了電梯,艱難地扶著牆邊的把手,一步一步,緩慢地朝她走過來。
“阿厲啊...”
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滴滴答答地流淌著。
陽光照在了少年清秀的臉上,皮膚白的仿佛在閃著光。
天光撥日,他漆黑的眼底那層籠罩已久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
他仿佛變成了她一直希望的那個樣子。
永遠走在陽光之下,溫暖純良。
而就在這時,手機“叮”的一聲,竟是【知過】app裡的消息。
消息是未來的【裘厲】發過來的:“小雨,我沒事了。”
薑雨看著他發來的這條消息,手禁不住顫抖著,歡欣、狂喜、鬆懈、感動之後的悲傷...
所有情緒,瞬間湧上心頭,她哭著又笑了,邊笑邊哭。
終於啊!
終於改變了他既定死亡的命運。
以後都會好起來,他們都會好起來。
裘厲停下了腳步,看著麵前盯手機的女孩,略顯不滿:“老子都這個樣子了,還想著第一時間跑來你身邊,結果你在看手機?”
薑雨用袖子擦掉了眼角的淚水,緩緩張開了雙臂,笑著喊道――
“男朋友,快過來,讓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