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吉富是真不想笑。
可大喜的日子冷著一張臉忒不合適,這又是普通莊戶人家,哪怕是新郎和新嫁娘,等到禮成後都是要出門乾活的。
於是眾人都覺得孫吉富看著是在笑,可更像是在哭。
眾人離開的時候,有不少人會從母女幾人的院子外路過。
母女幾人並沒有避著,反而相伴著在路上轉悠。個個一身新衣,頭上還紮著新頭繩,連鞋子都是新的。最小的多福被打扮成了福娃的模樣,雖然瘦弱,看起來也挺喜慶。
這種人看著喜慶的多福,心頭有點怪異。
親爹再娶,難道不是該哭嗎?
這麼高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哥娶妻呢。凡是看到了楚雲梨的人,難免都會多瞧她一眼,想要看出她臉上的淡然是不是裝的。
如果在這裡的是蔣秀雲,今日這樣的日子可能會笑不出來。但楚雲梨對孫吉富再娶之事無感,本就是陌生人,當然是真的淡然。
她甚至還落落大方地衝熟悉的人打招呼,還邀請她們進院子著喝茶。
村裡的紅白喜事,騰抽空來都要上門幫忙,跑去彆家可不合適。因此,眾人都急忙婉拒。
姐妹幾人看著孫家那邊的熱鬨,心情都有點複雜。蔣寶金不想惦記著那邊,心頭亂糟糟的,想到什麼,忽然問:“娘,不知道五妹和六妹過得好不好……”
關於雙胞胎的下落,蔣秀雲試圖打聽過,但卻一無所獲,以至於去了後還不放心,總覺得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苦。楚雲梨從她記憶中搜尋不到任何線索,隻能從頭開始打聽。
她也是最近才養好身子,還沒抽出空來:“回頭我去鎮上問一問。雙胎不多,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就是……”
從孫母提及雙胎時露出的神情不難看出,那雙姐妹現如今應該是落到了不錯的人家。想要接回來,怕是沒那麼容易。
她衝著幾個孩子認真道:“我總會找到她們,然後接回來的。”
忘憂皺了皺眉:“可她們生下來很弱,我們不一定養得活。”
這幾個姑娘裡,最聰明最膽大的就是忘憂,她應該是猜到兩個妹妹如今過得不錯,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楚雲梨當然養得活,如果她出手都救不了,那就誰也救不了了。當下沒有多言,連孩子的下落都沒找到,說再多也無用。
孫家那邊,喜事辦完,眾人各懷心思離開了孫家。
等到村裡人離開,各家的家夥什基本都帶走了,但也有些人走得早,那時候東西還占著,就沒有拿走。這種就得等孫家自己人送回去。
往日裡在家事上不愛幫忙的孫吉富今日特彆積極,拿著東西跑得飛快。
孫母哪裡看不出來兒子的心思?
她心裡暗自著急,此時新媳婦已經到院子裡幫忙了。她想要跟兒子單獨說兩句話都找不著機會。新婚夫妻這應該培養感情,這時候就生疏了,以後日子怎麼過?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待新媳婦去廚房洗碗時,孫母追出了門:“吉富!”
孫吉富已經跑了老遠,本來不打算回頭,可聽到母親連喊好幾聲,一副非要把他叫住的模樣。隻得停了下來。
“人已經進門了,以後那就是你媳婦,你不許嫌棄她。”孫母強調道:“我給你娶媳婦是為了讓你給孫家傳宗接代的,今天晚上不圓房,她肯定會多想,對你們夫妻感情不利!要是你們夫妻鬨彆扭,我饒不了你。”
孫吉富心頭憋屈得很,一股鬱氣在肚子裡亂竄。他想反駁幾句,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他覺得自己該懂事,可又不願懂事,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話:“我就像是那配種的公豬似的!”
孫母:“……”這都什麼跟什麼?
孫吉富還真是這麼想的。
當那事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孩子,偏偏女人不好看他也得忍著……說真的,他萬分不願意圓房。村裡誰不說孫家為了生孫子都瘋了?
還說他不挑……什麼樣的女人都行。
“彆胡說。”孫母嗬斥:“趕緊去還東西,收拾完了早點睡覺。”
新媳婦叫槐花,本來也是槐樹村的人。正因為娘家在身邊,她才能守三四年的寡。
孤兒寡母難免受人欺負,尤其夫家還惦記著她的院子和地。好在娘家得力……不過前年她爹不在了,這兄弟和父親之間又隔了一層,畢竟還有弟媳婦呢。於是,她為了不和兄弟之間失了和氣,到底還是改了嫁。
夜裡,兩人還是圓了房。
槐花知道孫家娶自己的目的,從答應嫁進來的那天,她就知道會有這種事。對此並不抵觸。
孫吉富承受不起不圓房的後果,兩人都不是心甘情願,雖然做了夫妻,但一點熱乎氣都沒有。
第二天孫母看著兒子兒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她私底下找到了孫吉富,咬牙問:“圓房沒?”
孫吉富:“……”更覺得自己像是配種的那什麼了。
他寒著一張臉:“您放心。兒子什麼時候沒聽您的話了?”
這話有怨氣呀。
孫母卻並不在意,達到目的就行。
新媳婦進門,由於是二婚,也不用像真的新媳婦那樣幾天不出門。因為辦喜事的緣故,孫母已經好幾天沒有去地裡。
都說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家裡就指著那點地過日子,平時就跟伺候祖宗似的。有點草就得趕緊去拔,孫母第二天出門時,特意帶上了槐花。
也是她想要看看這個兒媳是不是如傳言那般能乾,說真的,哪怕是倉促之下娶來生孫子的媳婦,孫母也希望她能優秀些。
長得不好看不要緊,若乾活厲害,同樣是優點嘛。
就是那麼寸,婆媳倆在出門時,剛好就看到了路上轉悠的楚雲梨。
看到前兒媳,孫母動作一頓。
換作是兒媳婦沒進門之前,她會從另外一邊繞去後麵的小道,總之不從前兒媳門口過。可這會兒她帶著新兒媳呢,自己要是躲了,那條路是要繞一段的。新兒媳又不蠢,肯定看得出來。
關於前兒媳離開的事,無論孫母嘴上怎麼說自己無辜,心裡卻明白孫家是缺了德的。
越是心虛,她越是不想表現出來。一咬牙,乾脆直接從前兒媳麵前路過。
總不能躲一輩子吧?
再說,蔣秀雲離開孫家,確實是她自己提的嘛,又不是自己逼的。這麼想著,孫母腳下愈發堅定。
楚雲梨笑看著婆媳,並不打招呼。
孫母就跟眼裡沒這人似的,眼神看著天就要路過。
反而是槐花停了下來,她對著楚雲梨笑了笑:“姐姐最近可好?”
楚雲梨有些意外:“挺好的。自從離開孫家,我覺得天清了,水藍了,哪裡都好。”
槐花苦笑:“姐姐灑脫,我多有不及。”
孫母聽著這兩人聊天,眼皮子直跳,板著臉道:“地裡活還多著呢,彆耽擱了。”
槐花還沒開口,楚雲梨率先道:“大娘,對待兒媳你得客氣點,不是誰都跟我一樣好說話。”
“你好說話?”孫母滿眼鄙視:“生不出兒子的玩意兒……”
“娘!”槐花打斷她:“話彆說得這麼難聽,讓外人聽見,該說你刻薄了。”
孫母:“……”
她瞪著昨天新進門的媳婦:“槐花,你到底哪頭的?”
“我是幫你的忙。”槐花不軟不硬地頂了一句:“不是忙麼,趕緊走吧!”
說著,率先走在了前頭。
槐花雖然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可第二天就敢跟婆婆對著乾便能看出她的脾性。楚雲梨似笑非笑:“大娘,以後你們家應該很熱鬨。”
孫母氣急,故意誤解道:“等家裡孩子多了,當然會熱鬨。養一群丫頭片子有什麼用,養得再精心,那也是彆人家的人。想要靠得住,還得是兒子。”
語罷,冷哼一聲,抬步就走。
楚雲梨笑嗬嗬:“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生男生女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孫母心下一跳,總覺得她要說出自己要生一堆孫女的話。
好的不靈壞的靈。她可不願意聽,當下拔腿就跑。
*
孫家多了個兒媳,孫母一開始兩天還算和善,後來嗓門越來越高。
槐花果然是個不願吃虧的,剛開始兩天並不頂嘴,後來就跟婆婆嗆嗆起來。
這不,又開始了。
“男人出門都是有事的,我哪裡管得住?”
聽這話音,好像是孫母責備兒媳不知道男人的去處。槐花不甘示弱地應對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