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妻子輕輕地道:“夷陵老祖,夷陵老祖……我從小就聽這個人的故事,本以為不聽話就讓夷陵老祖回來找你,把你抓取喂鬼都是大人哄小孩兒哄著玩兒的,誰知道,竟然真的有這個人,竟然還真回來了。”
小丈夫道:“是啊。我一聽說挖墳,就想到是他。果然不錯,城裡都沸沸揚揚傳開了。”
對自己和“挖墳”被捆綁在一起,除了無可奈何,魏無羨也彆無他法了。
那小妻子又道:“隻盼他曉得冤有頭,債有主。他要報仇雪恨,就去找那些修仙的報仇雪恨吧。可千萬彆禍害咱們這樣的普通人家。”
她丈夫道:“這事誰又能說得準呢?他可是個六親不認的嗜血狂魔啊。他在岐山一口氣殺了三千多個人的時候,我還很小,但還記得,當年不隻是那些修玄的仙人,連普通人家都怕他。”
魏無羨的笑容斂了起來。
他原本是饒有興味地聽著這對小夫妻閒閒碎碎地聊家常的,可忽然之間,他的頭似乎變得沉逾千斤,抬不起來,沒法去看藍忘機此刻臉上的神情。
接下來,這對夫妻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聽不到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忽然一醒,側耳一聽,這對農家夫妻居然已經叫醒了孩子,把飯和菜都擺到了院子裡開始吃起晚飯來了。而藍忘機竟也一直沒動,更沒提醒他。魏無羨心道:“這下可好。他們坐在院子裡吃了,現在突然鑽出去,豈不是要把他們嚇死?要麼一開始就不要躲起來,現在藏到草垛子後麵偷聽了半天再出去,怎麼看怎麼可疑,怎麼想怎麼危險。”
正在此時,農舍之外忽然傳來一聲恐怖至極的咆哮
院子裡的一家三口原本在有說有笑地夾菜吃飯,被這突如其來的非人咆哮嚇得碗都摔了一個,阿寶哭了起來。小丈夫道:“彆怕彆怕”
不光他們嚇到了,連藍忘機和魏無羨都微微一動。藍忘機終於抬了抬腿,意欲起身。魏無羨原本也是以為有什麼妖魔鬼怪找上門來了,外邊那東西又咆哮了兩聲,他心中一動,立即把藍忘機又壓了回去,以口型道:“彆動。”
藍忘機雙目微睜,卻依言不動了。院子裡,那小丈夫道:“你抱好阿寶,我出去看看是什麼東西”
他妻子慌忙道:“不不不,二哥哥,二哥哥我們跟你一起。”
阿寶道:“阿爹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丈夫道:“阿寶,跟你阿娘進去。你留在家裡,把門窗都牢牢關好,保護你阿娘,知道不知道?”
他把這對母子送進屋裡,關好了門,走到草垛邊拔了耙子,走出院子去。兩人這才得以脫身。
他們從另一邊翻出了土牆,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在稻草垛後趴了這麼久,藍忘機整潔的頭發和抹額上沾了不少細細的金色草杆,可他還是一派嚴肅,恍若未覺。魏無羨伸手幫他一根根摘掉,道:“走吧。”
藍忘機道:“為何。”
他問的是,為何不隨農戶主人去察看。那咆哮之聲一聽就是邪物,若是讓那農戶主人單獨去應付,怕是有危險。魏無羨卻道:“不必看了。是溫寧。”
這時,遠處又是一聲咆哮。藍忘機眉尖微揚,魏無羨肯定地道:“對,就是他。不必擔心,多半是看咱們進門之後半天沒出來,又不敢貿然進去才開口吼了幾嗓子。我們到前麵去等吧。”
他們先行一段路,果然,不久之後,溫寧便跟了上來。
魏無羨笑道:“溫寧啊,多年不開嗓,你叫得真是越發嚇人了。聲勢威猛。”
溫寧無奈道:“公子,我畢竟是凶屍。凶屍叫起來……都是這個樣子的。”
魏無羨拍拍他的肩,道:“叫得好,給我們解了圍。再幫個忙吧。”
溫寧道:“請說。”
魏無羨道:“看看這附近,哪裡有墳墓密集之處。而且,必須是剛被刨開不久的墳墓。”
溫寧對陰氣感應十分敏銳,聞言翻起瞳仁,露出一對猙獰的眼白,側首望了幾個方向,一番察看後,漆黑的瞳仁又落回眼眶裡,右手斜指,道:“這邊。”
三人順著他指的方向行了一段,來到了一片野林。林中果然聚集著二三十座土墳,有石碑的,有木碑的,都是年歲久遠,東倒西歪,幾乎每座碑後的墳土都被刨了一個坑。
這也算是異象了,但此種場景,對夷陵老祖而言實在見怪不怪。老實說,他以前乾的這種事不少。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在射日之征中期時,挖地三尺把岐山溫氏曆代先人的墓地翻了個底朝天,將所有的屍身都製成了鬼將。
而他每殺一名溫家修士,也都統統煉為傀儡,再驅使他們去殘殺自己生前的親友。
在射日之征中,這些事跡提起來都是鼓舞人心,讚不絕口的。然而,射日之征過去的越久,旁人再提起來,就越是膽寒不齒。不光旁人,連他自己後來想想,都覺得過火了。
加上前幾天他才被捅出身份,也怨不得人家一聽說各地在大肆挖墳就都覺得是夷陵老祖乾的。
魏無羨歎了口氣,道:“看看還有沒有點殘肢留下來吧。能找到點兒線索是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