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還能說得上是少年英傑,此時的他卻麵色蒼白如死人,眼神怨毒,臉頰下不斷有血管突起,跳動,猶如一條條遊動的小蛇。
“都是你——”
男人嗓音嘶啞,額頭青筋暴起,雙雙眼赤紅如血,“要不是你,花雨他也不會拒絕我!!”
金羨魚怔了半秒,皺起了眉。
這個狀態是走火入魔了??
她怎麼知道弄花雨什麼時候拒絕了他??
金羨魚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不該感慨這位對弄花雨的用情至深。
李時青卻猝然發難!一掌拍向了她心口!
“喂!”金羨魚心裡咯噔一聲,話還沒說出口。
砰!
李時青已自己飛出去丈遠,經脈俱斷,吐血不止。
皆因為她學會無心相心金剛護體之後,真氣一直流轉不息,遇敵是自動反擊。
對於修為與她持平,或者是高於她的,無心相心金剛護體自然不足為懼。
可李時青修為落後她太多,這一掌又是抱著必殺了她的心思發出的,真氣反彈自身,立刻就被自己掌勁打碎了全身骨骼。
金羨魚心裡暗叫了一聲不妙,飛快衝到了李時青身邊去摸他脈搏。
男人,或者說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他本來胸口中了一劍,又被反震碎了經絡,口鼻不斷有鮮血溢出,脈像微弱時隱時現,眼看已無力回天。
收了手,金羨魚難得有些束手無措地望著李時青。
憂心如焚,她非有意殺他,但他死在她手上卻是事實,這又是中劍,又是斷骨的,看上去和虐殺也沒多少區彆了。
“……”
被人發現實在不好收場。
她是來幫崆峒的,這下豈不是連累崆峒與蓬萊學宮結仇?
金羨魚當機立斷。
絕不能讓蓬萊學宮發現李時青。既下定決心,她深吸一口氣,護住李時青的命脈,又拽起他肩膀,正欲找個地方先把這位藏起來,忽然又察覺到遠方來人。
金羨魚強忍住罵娘的衝動,拔足狂奔已是來不及。
對方動作極快,修為明顯不在她之下。
她手上拽著一個,躲避不及,就這麼明目張膽地,尷尬地映入了來人眼簾。
四目相對的刹那,兩方都吃了一驚。
“是你?”
“梅道友?”
來人是鳳城寒。
少女白衣近乎被鮮血浸透,沒係腰帶,青絲及腰,赤著雙足,驚愕地望著他。
手上還提著一團不成人形的,血肉模糊的東西。
來的是鳳城寒,金羨魚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喜還是憂。
她差點兒忘了這位堪比大仙洲宅男夜貓子,素來有夜遊的習慣。
她勉強扯出個笑:“好巧。”
青年抱琴站在月色下,膚白如玉,似月皎潔,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李時青後,眉梢擰起。
這簡直就是誤入命案現場。
金羨魚抿了抿唇,不抱希望地說:“你聽我解釋。”
鳳城寒:“道友請說。”
她驚訝地抬起眼。
鳳城寒眉頭雖皺著,卻沒有急著上前指責她的模樣,還不忘一個“請”字,想來還是相信她的,金羨魚鬆了口氣,“此人為弄花雨入魔。”
鳳城寒的目光落在了李時青身上,不言不語。
用不著她細說,他估計也能明白她和弄花雨近來關係之微妙。
金羨魚簡略地將剛才發生的一切複述了一遍,“他撞到我無心相心金剛護體上,我沒來得及製止他。”
鳳城寒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沒有。
他走上前,做了個和金羨魚一模一樣的動作,伸手探了探李時青的脈搏。
他身上魔氣未散,料想金羨魚所說該是不假。
“他已無救。”
金羨魚簡直鬱悶至極:“我知道,沒必要你來提醒我。”
鳳城寒一雙琉璃眼靜靜注視著她,“他為何突然入魔?”
凡是走火入魔必定得有個契機,或者說導火線。
金羨魚一怔。
難道說是因為窺見了她和弄花雨……?
鳳城寒抿唇沉默:“是有難言之隱?”
金羨魚回過神來,含糊道:“也可以這麼說。”
少女眼神有些複雜,下意識避開了他的視線。
一陣夜風自兩人間輕掠過。
她上裳下褲,衣衫淩亂,青絲未束。
衣袂吹開了一角,隱約可見一搦纖腰,以及腰窩隱約可見一點曖昧的紅痕。
她的容貌分明有些冷淡出塵,卻與這曖昧的豔色相得益彰。
鳳城寒目光一沉,收回了視線。
“……道友不妨將李道友交給我。”
金羨魚愕然:“……交給你?”
鳳城寒低聲說:“某略通醫術,雖不知能不能保下李道友的性命,總歸會儘力而為。”
金羨魚一時躊躇。
鳳城寒:“李道友如今這番模樣,若再不施救,怕是無力回天。”
她抿了抿唇,總不能承認她不想救了。
雖然冷酷,但這的確是她內心最陰暗的,最理智的想法,李時青活著對她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可誰叫她麵前站著鳳城寒,這位原著裡就蓋章過的聖父。
難道要她一掌拍死鳳城寒,殺人滅口嗎?
且不說兩人同處【悟道心】的階段,她能不能速戰速決還未可知。
無奈之下,金羨魚隻好讓步:“交給道友也無妨,但李道友若是醒了,能不能先讓我見他一麵,到時候再通知蓬萊學宮,我怕……不好解釋。”
她說得委婉,鳳城寒也不是不明白她的疑慮。
“好。”鳳城寒看向她。
冷冷澈澈的一個字,金羨魚鬆了口氣。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相信以鳳城寒的人品應該不會騙他。
“既如此那麻煩鳳道友了。”
目睹著鳳城寒帶走了李時青,金羨魚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夜風吹得身上微涼,這才強打起精神來,努力處理罪案現場。
但願鳳城寒那裡能給她一個好消息。
沒救的“好消息”。
**
他將李時青平放在地上。
他是騙金羨魚的,李時青傷勢過重,藥石罔效。
鳳城寒眼簾兒低垂,指尖輕輕拂過男人的眼皮。
他已經失去了神智,不論他做些什麼都不會反抗。
鳳城寒眼裡掠過了一抹不忍之意,垂眸撥動了懷中的古琴。
琴音舒緩,悠悠然如百川入海,水平如鏡,萬裡無波,魚躍鯨浮。
百川入海,隻是歸處。
在這琴音之中,李時青漸漸闔上了雙眼,沒了呼吸。
緊接著是一陣沉默。
他的醫術遠不能救治李道友,隻能儘力緩解他死前的痛苦。
李時青已死,事情還遠遠未曾結束。
鳳城寒繼續撥動琴弦,幾道音波在夜色下閃爍著鋒銳的寒芒,交織成一張巨網,將李時青牢牢罩住。
他全身上下漸漸有紅豔豔的血線蔓延,身軀在音波的切割下寸寸崩裂,如摔碎的泥娃娃一般,灑落了一地。
鳳城寒依然在彈奏。
陰影中,漸漸有山精野怪走了出來。
它們親昵地蹭了蹭他白皙的指尖,轉而去享用那一頓難得的盛宴。
他必須將李時青分.屍,方便山精野怪吞咽。
他的屍首一旦暴露於人前,蓬萊學宮定然要追查到底。那時候來路不明,疑點重重的金道友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
眨眼間,地上的碎屍已成一灘血水。
鳳城寒抱琴站起身,天際的月色仿佛劍尖上那一星寒芒,刺入了他心底。
他有些生疏地望著天空,好像不會用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目光該怎麼轉動了。
這不像他,內疚如滔天巨浪將他淹沒,但他內心依然處在一個極為清醒理智的狀態。
頓了良久,他這才重新撥動琴音,引渡亡魂。
半空中隱約浮現出一團與李時青身形如出一轍的白影,這月一般美好的青年停下手,溫馴地摸了摸對方的發頂,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