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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馬寺的東門開在城中,山門外幾步遠就是鬨市,和尚們空出一間小屋作為豆腐店,寺廟內僧人做的豆腐皆在此地售賣。
正巧,今日守在店中的是曾在興善寺落腳的遊僧,忽遇莫文遠與李三娘,張大嘴巴便道:“李施主,莫小郎君!”
莫文遠咧嘴道:“星空大師,許久不見,可好。”
星空行佛禮道:“托莫小郎君福,有了做豆腐的手藝,到哪都不擔心化不到緣。”僧人在化緣念經之餘經常做些小生意以維持生計,有些甚至還幫助寺廟開墾農田。然小生意誰都可以做得,縱然編了草鞋柳筐到街上叫賣,也不定能賣出幾個,豆腐卻不一樣,大江南北都為它所著迷,即使是在遙遠的邊關地區,靠豆腐手藝依舊能夠養活自己,對雲遊四方居無定所的僧人來說,這門手藝實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他們都很感激莫小郎君。
李三娘見他同星空師傅相談甚歡,微微點頭以示招呼後就先離開了,她很信任莫文遠的眼力,挑豆腐訂貨之類的事交給他就好,李三娘自己還需在城中跑幾圈,看有無合適的院子與商鋪。
莫文遠先說三娘有意在洛陽城中開食肆,星空自覺是單大生意,態度更加殷勤,連忙引莫文遠去看他們的成品。
星空學做的是南豆腐,質地滑嫩,與他們在長安城中用的相差無幾,莫文遠覺得靠譜,又問道:“可否去磨坊一看?”
星空道:“還請小郎君先等等,我與白馬寺中的師兄弟打聲招呼。”
白馬寺中的僧人見兩人相談甚歡,隻以為是他鄉遇故知,等星空三言兩語概述莫文遠身份後,他們看人的眼光有不同了,眼神中有敬佩,有讚歎,更有感謝。
悉悉索索的聲音傳入莫文遠耳中。
“他就是豆腐童子?”
“不得妄言,他是被慧遠大師欽點的佛子。”
“聽說還在慧智大師手下學過一段時間。”
莫文遠投上掛了兩條黑線,豆腐童子是什麼鬼!
他走了一段路,實在忍不住了,對星空問道:“何為豆腐童子?”
星空尷尬道:“豆腐童子,小郎君從哪裡聽說的?”
莫文遠心道你裝什麼裝:“剛才我聽見僧人指我念叨了好幾遍,可是在說我?”
星空乾笑後承認道:“確實如此。我也不知稱呼從何而來,出了長安城後,各地都以豆腐童子代稱小郎君,原因有二,其一是小郎君還原了豆腐,此類吃食區區幾歲間風靡大江南北,連帶著小郎君的名聲都響亮不少。”
“其二則是有人傳小郎君佛子下凡,長得眉清目秀,小小年紀形容肖似菩薩座下的童子,於是便有了豆腐童子的稱呼。”
莫文遠隻覺得好笑,取外號就取外號了,豆腐童子也太不走心了吧!
……
白馬寺的磨房很大,衛生條件很好,僧人在製豆腐時都嚴格按照規定,莫文遠很仔細地看過後點點頭,此地做得豆腐質量上乘。
他來時路過市中幾家豆腐店,絕大部分品質都沒有白馬寺出的好,隻有一兩家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然他與寺廟本就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再加上白馬寺中有不少曾見過的遊僧,熟悉程度遠高於路邊的小店。
種種原因加在一起,讓他直接作出決定:“等阿娘店鋪開後,就要麻煩星空師傅了。”
星空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今歲我安置於白馬寺,若李施主的店開了直接找我便是,千萬彆客氣。”
談好了生意後,星空又問莫文遠在此地停留幾天,莫文遠言十日左右,星空便跟他介紹洛陽城中的知名景點,與最近好玩的去處。
他道:“小郎君你來得巧,最近正是牡丹花季,城東的遊花會辦得盛大,若有閒時,不妨去看看。”
莫文遠道:“都說洛陽牡丹甲天下,我定會去一睹牡丹會盛況。”。
洛陽城是幾朝古都,論底蘊之深厚並不比長安差,其城內區域劃分也同長安城相似。東北南三部為坊市,共有103坊。南市、北市、西市三大貿易市場坐落在城內。西市多賣些居民用品,而南北二市則彙聚了部分域外商品,但與長安城不同,這裡的胡人較少,即使是賣胡人的商品也大多是漢商叫賣。
隋時,洛陽的商業繁榮,從李唐王朝定都長安,聖人又大力發展長安商業後,洛陽的市場才顯出頹勢。
不過相對其他幾府,此地依舊富庶繁華,尤其現在正處牡丹季,遊人從四麵八方趕來彙聚在洛陽,文人墨客爭相留下作品,小商販沿街叫賣,城中熱鬨非凡。
李三娘並非首次來洛陽,她做事麻利,上次來城時便把洛陽城布局摸了個透,更兼看了幾處不錯的適合開食肆的鋪麵。
她在家時便訂下計劃,此番前來,要二度考察店鋪位置,同賣家講價,合適的話便把店鋪拿下來。
她先走到臨街一鋪麵,此店李三娘最為看好,店鋪與小院相結合。街旁是寬敞的店鋪,大小堪比他們在長安城中所開的綜合性食堂,可挖出多個窗口,若開始營業,賣蒸餅饅頭、賣豆花、賣半成豆製品各不相乾。
店鋪連通大院,院子裡主人家搭建一磨坊,看其外觀,最多搭兩年,就算石磨都散發出“新味”。
李三娘初看過後就心動了,怎麼會有條件這麼好的鋪子?她看一眼就走不動路了!
此次去店鋪,她心裡如同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一會兒想多好的院子肯定早就被買走了;一會兒又想店這麼好價格一定不低,說不定把其他欲上門的商家嚇得麵無人色,屁滾尿流,直接跑走。
想想她差點笑出聲來。
讓李三娘沒想到的是,看上的院子不僅沒有賣掉,反而就連左邊的酒樓都清空了。
李三娘深感奇怪,找鄰家坐在小條凳上擇菜的老嫗道:“此地可有甚怪事?我上次來不見人蕭條至私。”
她問的老嫗好像有擇不完的菜,上次李三娘就見她在同樣的地方做同樣的工作。
老嫗抬頭眯起眼睛,試圖看清楚她的模樣便道:“娘子可欲買院子?”
李三娘隻是笑道:“略有打算,此次來先考察一番,再做決定。”
老嫗慢吞吞道:“娘子你有所不知,老婦與對麵家的老頭略有些交情,更兼之我在此擇菜,對他們家如何稍有了解。”
“尋常房屋即使主人家搬遷,也要找好下家談妥生意才走,他家卻是不同,出事後主人家不敢回屋,早早尋了新住處搬進去了,一刻都不願在此多待。”
李三娘道:“出什麼事?”
老嫗神神秘秘道:“說是有精怪出沒,萬貫家產都給他吞光了。”
“如此凶殘?我原以為此地佛風盛行,又有白馬寺坐鎮,精怪不敢輕易將現身。”
“非也非也,越是人傑地靈之地,精怪就越多,不過城中妖怪確實不多見,大部分化形後都跑到和尚少的郡縣去了,能肆虐一番後全身而退的,今歲還就這一起。”
聽老嫗描述後,李三娘已心生退意,曾經出過妖怪的院子就算是她也不敢住,若妖怪再來怎麼辦,但她又注意到對方說之前住在這的人家不過是搬遷到了彆處,便多問一句道:“此地害人的是何種妖物?原籍主人可還好?”
老嫗道:“原主人還好,那妖怪不吃人的,隻聽說出入堂前廚後,隻要有點吃食便進數吞進,隔壁的飯館連同此家主人的存糧皆被掃蕩一空。”
“後有僧人來看過,說是碩鼠。”
碩鼠?
李三娘不由挑眉,心頭大動,不會是給她兒子威脅要抽經扒皮,切塊炒肉的碩鼠精吧?!
……
莫文遠搖搖晃晃在街上行走,初到洛陽,他很有觀光客的心,邊走邊看,誓要把此地景觀皆收入眼中。
星空和尚說的不錯,時值農曆四月,牡丹花盛開,街上遊人頗多,他甚至看到三兩成群頭上簪花的郎君。
以莫文遠的審美,並不很懂男人在頭上戴花是什麼操作,更不要說牡丹色澤豔麗,花盤又大,戴不好就頭重腳輕。
他深覺隻有李三娘類的美人戴花才好看,這些郎君戴了,隻會讓他們醜上加醜。
想到這,莫文遠又歎口氣。自家阿娘貌美如花,戴花更能顯姿容姝麗,奈何李三娘醉心商道,平日打扮多以素雅為主。
莫文遠突發奇想,要不他也買支花讓阿娘戴戴?
真正好看的牡丹花此時都進了遊園會,要不就是深藏在世家大族的庭院,隻供少數人賞玩,沿街叫賣的、插在文人頭上的牡丹都不值錢,最多幾文錢一枝。
他犯了牛勁,覺得既然是買給李三娘聊表心意,那就要買最好的,於是也不走馬觀花,反而慢悠悠走,反複對比哪家牡丹更好點。
彆看莫文遠是廚子,對花很有一番了解,當然不是因為他喜歡花,而是因為中國人什麼都能吃,就算花也能做茶入菜。
前世他也參加過開在洛陽的牡丹花卉節,主辦方先帶代表團成員看過各種花,有盆栽養殖,有大棚養殖。花冠形態各異,單瓣型,荷花型,菊花型,薔薇型……
他原本沒記住各種型號有什麼不同,然而在主辦方安排他們吃過一頓牡丹宴之後卻下苦功研究過一番。
沒辦法,牡丹色澤豔麗,又養血養肝,散鬱祛瘀,還能美容增加血色減少黃褐斑,無論做藥膳做裝飾菜都是上好的材料,一個有發展性的廚子絕對不會放過它。
用空閒時間研究小半年後,他儼然成為了半個專家。
“三條九陌花時節,萬馬牽扯看牡丹”,街道兩側具是花農擺的攤子,有的以扁擔挑花,前來叫賣,有的則搭起臨時的花架子,盆栽簇擁在木架上,任遊人賞玩。莫文遠看出了經驗,花越好,圍觀人愈多。
其中有一家與彆家不同,花架周圍被人圍得密不透風,眾人往內圈擠,像是被罐頭圈住的沙丁魚。腦後插花的腦袋格外明顯,有不少趕時髦的讀書人也擠在人群中。
莫文遠一看讀書人的腦袋就知道有搞頭,充分發揮小孩兒身形的主觀能動性,見縫插針往人群中鑽,不時便鑽到了最前列。他努力將自己的腦袋從倆大人身子間□□,抬頭看花架。
“哇——”
便是他也忍不住發出讚歎之聲,黑牡丹、白牡丹、紅牡丹,各色花朵簇擁在一起,花瓣細長,爭奇鬥豔。
最頂端有一株紅牡丹,花盤輪廓大,花瓣顏色呈遞進狀,最外層近乎白色,內部則轉變為淡淡的淺粉,越往內部顏色越深,正中紅近乎於紫。此株上開了共11朵大小不一的牡丹,與花架上其他相比,堪稱牡丹花王。
他聽身邊人讚歎道:“此花便是放在遊園會上也是使得的。”
牡丹花會上彙聚了洛陽城中最為珍貴的名品,既向遊人展示花之美,又接受競價,更有文人墨客在遊園會的石塊上題字,一展詩才。
養花的文人且不用說,就算是花農也更願意將牡丹搬到花會上,有了文人名聲加持,賣得價格也更好。
品相優良的名姝出現在街道上,自會引起眾人關注。
莫文遠身邊的讀書人經過深思熟慮,朗聲道:“牡丹花之用頗多,可賞玩,可入畫,牡丹花畫美輪美奐,掛在房內,抬頭看畫,宛若身在遊園會中,鼻尖似能嗅其香。”
旁人嘲笑道:“此用早已被他人說了。”
書生鬨個紅臉,不說話了。
莫文遠見此景新奇,對身邊看熱鬨看得津津有味的老伯問道:“敢問老丈,為何要說牡丹之用?”
老丈熱心回答道:“小郎君不知,這花主人乃是王家郎君,平日不缺錢財,花架上的牡丹都是他打發時間養的,他這幾日將花帶到街上,供文人墨客賞玩,還道若有人能言新奇的牡丹花之用,便要將花王送予此人。”
莫文遠眼前一亮:“花王可是那開了十一枝花的紅牡丹。”
老丈點頭道:“正是。”
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組織完語言後便舉手,如同課堂上等待發言的好學生。
王家郎君名王蔚,看外表就是時髦的世家青年,穿大袖,腦後插花,腳上蹬謝公屐,很有魏晉名士風範。
他歪斜在花架旁,深感無聊,見莫文遠舉手便道:“小郎君可又要說的。”
莫文遠露出一口白牙:“牡丹之用在於吃。”
此話一出,方才說可入畫的文人不屑一顧,若不是看莫文遠年紀還小,就要開口懟了。
人群中傳來竊笑聲,還有“牛嚼牡丹”“花豈能吃”“暴殄天物”等小聲議論。
王家郎君倒是不緊不慢道:“如何吃?”
“《神農本草經》有言:牡丹味苦辛寒,可除症堅,療癰創。曬乾後,人食之,輕鬆益壽。”
“花瓣曬乾泡水香氣清新撲鼻,嘗之味甘隻是第一重。取花露後加入果品發酵,再入沉澱七日可得牡丹花露酒。”
“花瓣洗淨後也可混芝麻炸,待傳來焦香氣時撈出鍋,佐以蜂蜜,香甜宜人。”
“也可同肉一起燉煮,做牡丹花溜肉片,但肉必須是劁過的豬肉,如此才可保證肉味香濃,肥瘦適宜,無腥臊味,隨後將肉在牡丹花露酒中醃製幾刻,倒入鍋中,同興新鮮花瓣及素油一同翻炒,將醃肉的花酒倒入鍋中,等肉炒至金黃後以小火收汁,肉相中蘊藏著花的香氣,那滋味嘖嘖嘖。”
“嘶——”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吸口水的聲音,彆說是湊熱鬨的百姓,即便是剛才說牛嚼牡丹,自恃風雅的郎君也口舌生津,口水差一點就漏出來了。
王蔚看向莫文遠,眼神熱切:“小郎君可認得能做牡丹菜的庖丁?”
莫文遠道:“郎君若不介意,我便可以一試。”為了免除眾人疑慮他還道,“釀造牡丹酒需兩月,若用普通酒水雖有點差彆,卻也能嘗出幾分真味。”
“肉錢花錢酒錢我都可承擔,隻肖郎君評點便可。”
“若做得好,此名姝可予我?”
眾人見他神態自若又說得頭頭是道,很難將其當作孩童看待,又聽他說費用願自行承擔,隻要王蔚吃後點評,便猜他有點真本事,對花王勢在必得。
王蔚一拍大腿心道自己這回擺攤擺對了,他還沒遇過如此有趣的事,欣然同意道:“酒錢肉錢小郎君不必擔心,你需要甚告我便是,我遣人買來。”
“那牡丹溜肉片現在可做得,可需要我剪朵花王下來入菜?”
莫文遠道:“普通牡丹便可,用名姝做菜才是真牛嚼牡丹。”
人群中學子聽了不由老臉一紅,他們的竊語原來都被小郎君聽見了。
王蔚道:“菜何時可做?”
莫文遠道:“現在便可。”
……
李三娘打聽完碩鼠事,往旅店走,卻見周圍人加快步伐,屢次三番從她身後超過。
“快快快,聽聞有小郎君同王家郎君打賭,要用牡丹入菜。”
“牡丹還可做菜?”
“不知,快些走吧,看了就知道了。”
“那小郎君看著也不過就八九歲的光景,卻姿容端麗,同觀音座下仙童一般。”
“當真?”
李三娘:emmmmmmmmm
她怎麼聽的像她家大郎做出來的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