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忪,羊肉生意你不最熟悉?”
“杜二,為了我等口舌之趣你就出力吧!”
在被叫到之前,杜忪正在慢條斯理吃蠶豆,無論是等菜也好,等鍋也好都有個空隙時間,有的時候店中忙碌,客人要坐很久。時間坐久了難免嘴中寂寞,想要進行排遣式進食。
排遣式進食的意思是,在一點也不餓的狀態下,卻總想吃點什麼東西,僅因為嘴巴閒不下來。
油炸蠶豆是現代常見的小吃,莫文遠有幾個認識的人就非常喜歡吃它,有嚼勁,味道香,咯吱咯吱吃讓牙齒很滿足。
杜忪沉迷吃蠶豆,一顆接著一顆往嘴裡丟,在被叫到名字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抬頭,兩頰鼓鼓囊囊很像鬆鼠,用迷茫的眼神看向周圍人。
王蔚看見他的表情就知道杜忪沒有把他們的話聽進耳朵裡,就又重複一遍,聽完後他直點頭道:“沒有問題,包在我身上。”
世家多有自己的產業,又或者他們同行走當地的大商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杜家就是後者,唐代畜牧業還算發達,羊肉更是百姓最容易接觸到也最常吃的肉,洛陽羊肉市場最大的供應商同他們家就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想要找到新鮮的、高質量的並且可以保證數量的貨源,找他們家最好了。
聽了莫文遠的要求後,杜忪連連點頭,直接道:“交給我便是。”三言兩語間竟然解決了讓他糾結很久的事,莫文遠聽後大喜過望,道是回洛陽後找到杜忪,與他去看羊的品質。
承了對方的情,莫文遠不好意思什麼都不做,杜忪看出他的想法摸摸頭上的發髻道:“莫小郎君若是抹不開麵子,不如讓我裝一口袋蠶豆帶回去吃吧。”他席間一個勁地吃蠶豆,充分表現出對這種零嘴的喜愛。
莫小遠連忙點頭,還主動道:“杜郎喜歡?不如我把配方給你,讓你家中廚子琢磨琢磨?”
杜忪苦著一張臉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不了,便是你給他們方子也做不出一樣的。”多少人試圖複製李三娘食肆的菜,然研究許久卻都不見成果,菜色這種東西,稍有缺一兩味香料,或是刀工不夠好,鹽擱的多了都會讓最終味道產生天差地彆的變化,吃習慣了完美配方,回頭吃自家做的,就總覺得缺點什麼。
何止是一袋蠶豆,莫文遠甚至還把炒給自己家人吃的豪華炒蠶豆裝袋子給杜忪帶回去,他親手做的與放在店裡的大眾貨色又不一樣了。
先是把蠶豆在清水裡泡兩天,每半天換一次水,然後又將其同,放入鹽、香葉、花椒、茴香、□□、桂皮、草果等新香料再一同泡製,香料的配比同現代略有些不同,唐代的常用香料與現代還是有區彆的,味道也有微妙的區彆,像是茱萸等後世人很少使用,但他卻發現其香氣刺人,略有些辛,能讓蠶豆的味道更加增色。
炸蠶豆的油是葷油與素油的結合體,同時兼備兩種不同食材的優點,清香有餘,後勁也十足,炒出來的蠶豆脆嘣嘣的,既能磨牙,吃完之後還能唇齒留香,若硬要找缺點就是太好吃了,所以很占用肚子,當零嘴吃經常刹不住嘴,以至於正餐吃不下。
簡直就是甜蜜的煩惱。
享受完熱騰騰的涮鍋後,郎君們都雲鬢散亂,臉紅撲撲的,寬敞的外套被他們拖下來,幾人維持不住坐姿,東倒西歪,還未喝酒,卻已經“醉”了。
莫文遠還挺關照他們這桌,見眾人吃的差不多了,又送上點心,恰好被王蔚抓個正著,對方逮著他大吐苦水,直問:“莫小郎君何時回洛陽,我等牡丹酒真等的望眼欲穿。”
其他郎君也眼睛直勾勾盯著莫文遠看,就等他回答。
主人公哭笑不得道:“很快就去,很快就去。”
“爾上次也說很快就去,然時至三月還不見蹤影,再過一月多又是牡丹盛開的好時節,爾難不成想要那時才去洛陽?”
莫文遠訕訕道:“大半年都等了,再加兩月也無妨?牡丹花節和牡丹酒,多應景。”言下之意再等兩個月吧,等到節日再喝最妙,他就是如此計劃的。
王蔚聽見他的話,不依了,像是大型嬰兒鬼哭狼號鬨騰起來,他說著說著幾乎聲淚俱下,便是被賤人欺騙的娘子也沒有他哭訴得可憐:“莫小郎君你可不能這樣,說好倆月酒釀造好的酒一拖再拖,竟然要到一年了,以我等情分何必等到牡丹花節湊熱鬨,你是不知道,從你走後倆月,我晚上閉眼躺在榻上就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夢中都是牡丹的香氣,酒蟲已經入夢很久了!”
“就讓我睡個踏實覺吧!”
中黑羊正好從他們身後路過,用屁股對王蔚,發出不屑的哼哼聲,莫文遠揣測他應該是想對王郎放屁來表達自己的輕蔑之意,不過想到眾人正在酒樓中不能壞了食客的興致才沒這麼做。
彆懷疑,中黑羊乾得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沈煜不認識中黑羊,看他後便道:“此羊形狀甚好,莫小郎君為何將它帶在身邊?”而不是吃了?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惹得中黑羊勃然大怒,差點就抬起蹄子踩在他臉上,來個鐵蹄踐踏,還好莫文遠眼明手快拉住了中黑羊,也保全了沈煜的顏麵。
“沈郎切莫說此羊了,他很有靈性,你說什麼都能記得住。”莫文遠提醒道,“此等靈物我怎麼可能吃的?”
玄幻大唐行走在世間的妖物頗多,沈煜聽見莫文遠的話嚇得一愣一愣的,連忙給中黑羊賠不是,還送上了碗裡的涮豆腐,中黑羊扭頭,伸縮脖子動作靈巧,略過豆腐,把他碗裡的羊肉片都吃了。
沈煜:虎毒尚且不食子,同類相殘,你是魔鬼嗎???
莫文遠又扭頭對王蔚道:“放心吧放心吧,等挖出牡丹酒,我定是現予你喝的。在過一旬我就準備動身入洛陽了。”
……
無論是地仙天仙人仙,隻要是仙便進入了辟穀之境,都是不需要吃飯的。
但也不知從何時起,地仙中率先刮起了不辟穀的風潮,神秘的人間陶罐成為了各地城隍以及陰差的絕好伴手禮,便是駭人的黑白無常牛頭馬麵都經常抱著酸菜罐頭撚蘆菔酸菜醬黃瓜吃。
他們的工作時間因零嘴的出現而變得多姿多彩。
地府與天庭嚴格意義上屬於相對獨立的兩個體係,酸菜罐子在地府流行就罷了,想要接觸到天庭有點難,更不要說天庭了位列仙班的神仙都有點屬於仙人的狂傲,不問世事。
直到有一日,太白金星猛地打開了酸菜罐頭,讓風裹挾著酸味吹拂天庭各地,耳聰目明的天兵天將率先聞到了此味,他們的口中分泌中過多的口水,千裡眼順風耳倍受折磨,前者看見水靈靈的菘菜鋪成在晶瑩剔透的白米飯上,胃部抽搐,後者聽見了太白金星咯吱咯吱咀嚼脆蘆菔的聲音,齜牙咧嘴,牙齒癢得慌。
又有行走在普陀山與天庭的童子和神仙,訴說了最近觀音菩薩的異狀,他成百上千年不變得長相在短時間內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貫瘦削的臉部線條如同吹起的蹴鞠一樣膨脹起來,雖還沒有到彌勒佛的程度,下巴上卻也多了兩層肉。
為何胖了,聽說是吃了人間的供奉。
“什麼香火有如此威力?”
“並非香火乃人間界吃食。”
“人間界的吃食?神仙不打妄語,觀音大士早已進入辟穀之境,怎會吃凡間穀物?”凡間穀物並不清淨,吃了對修為毫無益處,便是吃也應該吃靈穀靈食啊!
“可彆說,太白金星的罐子你可知道?”
“這……”
“不也是人間界的吃食?”
神仙們開始旁敲側擊打探太白金星的酸菜從哪裡得的,結果還是長安城隍炫耀似的說出來,言是城中店鋪有賣,此店中有一佛緣深厚的小郎君,很會做菜。
神仙們一個傳十個,十個傳百個,便是坐騎寵物也知道人間有個莫小郎君,做菜很好吃。
那些個坐騎寵物經常動凡心,下凡稱大王,他們下凡時順便把有關莫文遠的傳說帶下去,不日,人間的妖怪也知道莫文遠做菜很好吃。
然而在流言蜚語傳遞的過程中,內容總會出現一點偏差,一開始還是“有郎君叫莫文遠,善庖廚,此人通佛性,其做吃食仙人喜之”,傳著傳著就變成“有郎君叫莫文遠,天生佛子,其味甚佳”。
他與唐玄奘一樣變成了好吃的代名詞。
喜好食人的妖怪動心了,天生佛子,味道甚妙,這不是唐玄奘嗎?唐玄奘已到了天竺,又身手甚佳,倒在他禪杖下的妖物之多,數不勝數,此子年紀尚幼,還在大唐境內,想他身手肯定是不如唐玄奘的。
吃三藏法師肉能夠長生不老,想來吃他起碼能夠延年益壽,妙啊!
長安城外有結界,城中有高僧道人鎮守,又有紫氣縈繞,他們輕易進不了城,但在長安城外守株待兔還不行嗎?
妖怪們暗戳戳磨牙,就不相信莫小郎君一輩子都不出長安城!
等他出了城嘿嘿嘿嘿嘿嘿嘿,是蒸了煮了還是炙了,真想想就要流口水。
尚在李三娘食肆做吃食的莫文遠噴嚏三連打:“阿嚏阿嚏阿嚏!”
中黑羊無辜抬頭:“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莫文遠:“無事無事,怕是誰在想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