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成果也是十分喜人的,即便是在江南,莫文遠都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白絨絨的棉花。天竺棉花在本地適應良好,並沒有出現少結果之類的問題,摘下來的棉花成果更是十分喜人。
他路過店內大堂,便可聽見三三兩兩圍聚一桌的食客討論白疊子之用處。
“那物的價格確實不高,便是最薄的羊皮也比它巨些。”唐代因主吃食羊肉,羊皮很多,價格也相對便宜。
“我聞那貧苦鄉間之人,也可花錢買二兩白疊子填進布衣內,不管怎說,總比填碎衣角料好。”
莫文遠聽著笑咪咪的,他一點都不顧形象,尋常二十幾歲的郎君最多身穿皮襖,江南文人更是隻將襖貼身穿了,外還要裹寬袍廣袖,走起路來大袖帶風,很是瀟灑。
而他則不一樣,簡直將凍死鬼三字刻在了額頭上,他買了八兩棉花,送給繡娘拾掇出一件蓬鬆而寬大的棉衣,套在身上,雙手還母雞似的揣在左右倆袖口中,即便是夥計看了都汗顏。
秦蔚山今日恰來食肆買吃食,看見莫文遠如此,嘴角一抽道:“莫大郎你冷?”他記得莫文遠不是練得身好武藝,即便是在寒冬臘月也不見得冷?
尤記去歲,六出蔽空,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飄落至地麵,即便屋內生上了火,火燒得旺,人也不免瑟瑟發抖。
便是江南文士也不敢在雪日赴湖心亭看雪,更不敢穿的飄逸瀟灑出門,可見天寒地凍。
當時莫文遠卻反其道而行之,光膀子做菜,顛鍋時二丈高的火焰將他白淨的麵龐映得通紅,汗滴布滿額頭,好一派熱火朝天景象。
當時秦蔚山哆哆嗦嗦問他可還冷,莫文遠卻答:“我練武已久,丹田內有熱氣源源不斷流出,再加上烹飪時心中火熱,一點都不冷。”
秦蔚山:敬你是條漢子!
此歲莫文遠卻一改去年在他心中樹立的宏偉形象,裹在大被似的棉襖中,敢問他怎會無甚想法?
莫文遠卻慢慢悠悠道:“冷,是肯定不冷的。”
“那你為何……”
“我雖不冷,卻也不憚更暖些。”莫文遠滿足地歎口氣,“白疊子與皮襖不同,甚是輕薄,裹在身上,並不很重,讓我倍感安心。”
現代人冬日時穿著打扮兩極分化,一部分似深處初秋,在零下的天中腳踝外露,不穿襪子,隻耷拉拖鞋,穿薄薄大衣;還有一種,恨不得裹羽絨被出行,捂得嚴嚴實實,即便在室外行走,也好像在家中躺床上一般。
很不巧,莫文遠正是後者,在被厚重的皮襖荼毒如此之久後,難得可穿上大棉服,他怎會不穿?
哪裡知道秦蔚山並沒有懂莫文遠的意思,他沉吟許久後說出驚人之語:“莫非此棉服乃是羊幫你所做?”
大黑羊忽然被戳,也很迷茫,抬頭看秦蔚山一眼,似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先看看秦蔚山,又看看莫文遠,再低頭吞吃食了。
莫文遠慢吞吞道:“秦郎何出此言?”
“若非如此你又不怕冷,怎會願穿這棉衣。”一點都不飄逸,一點都不瀟灑。秦蔚山想想覺得自己說得很對,願意穿定然是有特殊意義的,若不是心上人做做?
他對莫文遠擠擠眼睛,大有“你知我知”的意思。
莫文遠:“……”
知道什麼啊知道,都是成年人了,思想能不能彆這麼齷齪?
他歎口氣道:“此衣並非羊所做,他即便能化為人形,也為俊美郎君,女紅等巧技是不通的。”
“它乃我找繡娘所做,不過因輕薄暖和,我才樂穿。”
秦蔚山一拍腦袋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多有得罪。”
莫文遠嘴皮子動動,似想說些什麼,他腦中轉過幾個念頭,自己想要說清楚同羊沒有超越友誼的關係,但想他羊身上屬於頂級食材的芳香,又想他人身的長相,臉的滑嫩程度,以及臉頰上緋紅的輕雲。
不知為何,又說不出話來了。
他隻嗯嗯啊啊應著,送走了秦蔚山,看著歡快吃飯的大黑羊,把小被子裹得更緊了。
大黑羊吃完了美食,腦子開始轉了,“咩咩咩咩咩”嗲嗲地問詢莫文遠:為何他說棉衣是我做的?
莫文遠又糾結了,在說真話與不說真話間搖擺,他已經看清了羊的遐思,若是直接說人間界有女郎給夫君做衣的傳統豈不是太赤、裸?
更可況羊並非女郎,而是俊美郎君,若以女郎比之,就侮辱他了。
最後他含含糊糊道:“人間有類似傳統。”
大黑羊咩咩咩道:有何傳統?
“好友之間會互贈衣物。”莫文遠磕磕絆絆道,“我未給他人增衣是因我無你之外至交好友。”
“那衣還經常是親手做的。”
大黑羊一聽自己是莫文遠唯一至交好友,很是熨帖,眼睛都亮閃閃的,但同時他心中也升騰起某種念頭,對莫文遠咩咩咩道:既如此,你我之間也互贈衣物吧!
莫文遠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卻還不能不答應,他倒吸一口冷氣道:“你我都不會女紅之術……”
羊羞澀道:做個小件略表心意即可。
他羞羞答答恨不得用蹄子捂住自己的臉:我欲給你做物什。
話說到這份上,莫文遠哪裡能不答應,長歎一口氣道:“那行。”他道,“你常以羊身示人,我給你做一羊穿的衣物可好?”
好好好好好!
羊哪裡能不答應,頭點地跟撥浪鼓似的,莫文遠再暗歎一口氣,開始盤算如何做衣,羊的衣服,定比人的衣服好做些吧?
……
“菩薩菩薩,荷包是如何繡的?”
觀音菩薩恨不得一口老血噴饕餮滿頭滿臉,他故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覺悟,卻萬萬沒想到有覺悟當了樹洞還不夠,竟然要提供技術支持,而且是高難度技術。
好不容易平順了胸口的濁氣,菩薩硬扯出笑臉道:“為何要做荷包?”
他的表情著實可怖了些,若是孫悟空在此定然會淡淡搖頭點評其皮笑肉不笑,然正嗨的大黑羊是絕對看不出他有何問題的,羞澀地抖抖毛,用天真而甜美的聲音咩道:聽聞此乃人間界的傳統。
莫小遠告訴我,好友之間就該相互贈衣。
觀音菩薩按捺不住,問了前因後果,待大黑羊說了之後他也不知該做何表情,有心搖晃天真的羊,告訴他:”你與莫文遠形影不離,相伴二十年,為何此等傳統莫大郎知道你卻不知道?”
但等話到了嘴邊,他還是忍住沒有說,委婉拒絕道:“女紅之事,我不大曉得,你不若去問他人?”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一臉鄙夷:你怎可能不會,我出入大興善寺多次,常見僧侶操持針線,縫補僧衣,針腳細密,想來你人間化身行走多年,此技能定是會的。
觀音菩薩:這時就聰明了?
大黑羊:而且你神身麵若好女,凡人皆以為觀音菩薩為女態,既有女態,怎會不通縫補之術?
觀音菩薩道:“然即便我麵若好女,實為男體,卻不會女紅,最多便如你所說會縫縫補補罷了。”他為了勸說大黑羊還補充道,“你何時見過我之僧衣壞了,即便有破洞,以仙法打補丁便可,不需我親自動手。”
大黑羊聽後似有點失望,菩薩以為他終於放棄讓自己傳授他如何做針線活的想法,也鬆一口氣。
哪裡知道饕餮的下一句話才真讓他吐血了。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那、那我就勉為其難,與你共同學習吧!
菩薩:你還一定要拉上我了是不是?
……
莫文遠這裡工作倒是更明晰些,店內女工頗多,又有女弟子洪大洪二兩人助陣,想要拾掇出一件合適羊穿的衣物,並非難事。
也不知何緣故,他對此事竟還頗為上心,在女郎們的帶領下去了淮揚一帶最好的布坊,挑了極其昂貴的布料。
洪大見莫文遠所挑布料飄逸順滑、色澤明麗、價值連城,心道莫不是大郎終有了歡喜的女郎,想將此布匹送人,好討得佳人歡心?
她雖想想,卻萬萬沒有與人說,隻是與洪二獨自交流表示。
莫文遠與羊似都欲給對方之驚喜,故而皆晚間做活,避開對方。
但在莫文遠日夜兼程,趕製羊衣之時,秦蔚山卻又上門拜會了,此次來的不僅是他,還有秦蔚蘭也來了。
他介紹道:“這是家妹。”
莫文遠不知其來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見秦蔚藍確實生得美麗動人,不過臉頰稍豐腴了些,更顯白胖可人。
秦蔚山對莫文遠尷尬一笑道:“我來乃是是有事相托,相托之事與小妹相關。”
“她日日吃那食肆的美容吃食,也沒過倆月,本還算飄逸的身段便成了眼下形狀,不知莫大郎可有解決之法,有無吃了便能回原本身段的吃食?”
莫文遠:這是膠原蛋白吃多發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