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捏台詞的手冰涼到極致,心惶惶然,在刺目的打光燈下環視四周,有種遊離在外的不真實感。
“令嘉。”伍哥一聲把她喚回神,“算哥求你了,這回你無論如何要贏。”
周伍第一次這樣正式地叫令嘉大名而不是妹妹,他收起以往的嬉皮笑臉,眼神錯綜複雜。
令嘉能聽出他認真了。
捏緊A4紙,睫毛動了動,茫然問他,“我可以嗎?”
她自己都不確定。
“不行也得行,你知不知道常玥是誰?”
“不知道,我沒看過她的戲。”
周伍咬牙切齒,“這個人他媽的就是我前女友!”
然後接下來寶貴的五分鐘準備時間,她一口氣聽完了少男周伍被渣的全過程。
簡而言之就是五六年前,周伍還是個純情煤二代的時候,被當時還沒從電影學院畢業的常玥迷暈了,不僅給人買房買包,還倒騰家裡不少錢投資給她弄了個項目做女主角,可惜常玥稍微有了知名度轉投了其他大佬的懷抱,可憐的踮腳石周伍就這樣被一腳蹬了。
千八百萬真金白銀打水漂,兒子也被這麼個當代女陳世美弄得一蹶不振,周伍爹差點被氣出好歹,好在周伍及時洗心革麵,回歸正途,老老實實找了份兒經紀人的工作定下來。
周伍說完才瞧見牆上的時鐘才意識到,“完犢子……哥說多了吧,是不是耽誤你記台詞啦?瞧我,我這就閉嘴。”
“沒,就那麼幾句詞。”
令嘉被這麼一打岔,好歹清醒過來了。
她把沒用的台詞撫平放到一邊,目光落在光潔的瓷磚地板,肩膀微微塌下來。
她其實不是擔心自己演不好這一段,因為這樣的感情她切身體會過。沈之望走後的很多個夜晚,她無數次在夢境中覺得現實才是一場夢,隻要成功入睡、重新醒來,一切陰霾就都會煙消雲散。
他還站在樓下,耐心等候她梳妝打扮,然後兩人在周末約會一整天。
將現實的情感完整借代到元五身上是很好的辦法。
可是她很害怕,害怕剖開自己,害怕失去的痛苦像潘多拉的盒子、泄洪的閘門,一旦開啟就再也合不上,而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痛苦裡,現實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做、也隻能她去做。
十五分鐘過後,鏡頭再對準令嘉。
這次她這次沒有遲疑就入戲了。
這段戲從一開始感情就爆發得十分劇烈,元五收到了丈夫墜機的消息,那種天靈蓋被擊中瞬間的寂靜太真實,直接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這一段從頭到尾演了三分鐘,看得那女編劇悄悄背過身抹眼淚。
令嘉卻隻是麵無表情看了一眼,接著演下一段,民眾上街迎接軍隊回城。元五在人群中,從冷漠,麻木,到視線定住時,突然左顧右盼,因為一切來得太不真實,她想要確認是不是在做夢。
女人的眼睛凝固在張伯卿臉上,接著,她疾步穿越人群靠近,瞳孔在逐漸放大,直到站至他跟前,仰頭小心翼翼觸碰他的軍功章、胡茬、臉頰,然後摘下他的軍帽端詳整臉,終於明白這不是錯覺。
元五的唇角動了動,有許多話湧出來,但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千言萬語最後隻能一頭紮進他懷裡,聲帶失聲也脫力,一下一下捶打他的胸膛。
鏡頭收錄到她從覃飛肩膀後露出的那個眼神,直把所有人震了一震,沒人能看著那樣的一雙眼睛不落淚。
這一段唯一的台詞,因為令嘉失聲沒能念出來,但卻沒有人覺得這段表演有缺憾,相反,實在是出彩,細看每一幀截出來,畫麵神態表情都血肉豐滿。
所有人卻都能感同深受她靈魂中失而複得的快慰、顫抖。
女編劇擦著眼淚不禁感歎,“果然好演員都是老天生養的。”
如果未經打磨的鑽胚已經足夠奪目,那麼毫無疑問,經過切割包裝,它的光芒一定能驚豔所有人。
她的表現有目共睹,這一場結束,何導果然遵守承諾,直接讓人跟周伍交涉,聊待遇簽合同。
令嘉無心管這些,全權交給周伍處理。
人在會議室裡,她乾脆背靠牆在門外站著。
左側過道有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員抬著箱子經過,兩人大抵沒注意到她,仍在小聲議論。
“……常玥走時候那下巴揚的,她估計都以為這事兒板上釘釘了,現在沒成,我估計有得鬨呢。”
“又沒說定,何導她也敢鬨?”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唄,人家背後有人撐腰,投資都敲定了,拿不著女一,總要拿個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