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民間門,有人讚同有人罵。
鐘意這時不賣包子了,擺了個小攤賣餛飩賣麵,生意依舊極好,所以時常能聽到食客激情對罵。
鐘意有時候也很想加入討論,罵罵朝廷的狗官。
他替蕭將軍委屈。
但他依舊做不了什麼,隻知道,他能安穩地在國都擺攤做生意,都是蕭慎行和那些將士們用血汗用性命換來的。
鐘意能做的,大概就是時不時往將軍府送帶點好吃的,讓蕭家的女眷們能開心下。
鐘意也忍不住想,如果蕭慎行在乎的人沒那麼多,不要肩上這份責任,便不會這麼難了。
好在朝廷也不儘是狗官,好在有皇子長大了。
到底沒斷了軍餉跟軍糧。
鐘意還花錢請了些人,去把那些想克扣軍餉軍糧的狗官們揍了一頓。
不想給豁出性命保護百姓的人吃喝,自己倒每天流連青樓,砸出大把大把的銀子睡姑娘。
順便讓人宣揚了這些人的事跡。
沒多久,國都就少了幾個官員。
自這以後,也沒人再提斷軍餉的事了。
國都平靜了很久,直到蕭慎行在一年後回國都述職。
鐘意混在人群中去接他,卻被蕭慎行一眼就捕捉到了。
鐘意衝他招手,蕭慎行點頭,張口無聲地說了句什麼。
鐘意沒聽見,但看清楚了口型,蕭慎行說:他沒食言。
是,沒有食言,如當初鐘意說的那般,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鐘意當時想,真好啊。
他回去就喝了杯自己釀的青梅釀慶祝,也成功把自己灌醉了。
除了完成任務外,他所求就隻有蕭慎行能次次平安回來了。
蕭慎行依舊是在晚上來尋鐘意的,鐘意處於半夢半醒的微醺狀態,看到蕭慎行也沒說彆的,隻道:“讓我抱抱吧。”
蕭慎行說好,任由他抱著。
可能懸著的心落了地,鐘意直接靠在蕭慎行肩上睡著了。
蕭慎行便沒回家,就那樣陪了他一整晚。
一場醉意幫鐘意消化了所有的情緒,醒來後便什麼事都沒了。
隻是他不知,有人心亂了一整晚,連再來見他,都有些不敢。
當然,他不來,鐘意會主動找去,好朋友回來,總得給他做點好吃的補補。
鐘意給他熬了十全大補湯直接送去將軍府。
隻是有些不湊巧,將軍府的人說府中有客人。這次蕭慎行回來能多留一些時間門,蕭夫人想幫他議親。
蕭將軍也二十五了,是該成親了,這時代的人壽命不長,都早婚,他的同齡人,孩子七八歲的都有。
鐘意便沒去見人,隻讓仆人轉交了補湯。
鐘意走時還沒什麼,不過路上突然就有些不高興了,大概是覺得以後單身狗就剩他一個了吧。
他有些想快點完成任務,早些回家了。
一年過去,鐘意沒做餛飩生意了,變成了賣炒菜。
他花錢打了一口鐵鍋,每日在他租來的小攤上賣各種新學到的吃食,有時候賣一天,有時候賣兩天三天,看他的學習進度,也看係統要讓他賣多少份菜。
偶爾去接一桌酒席,賺點外快。
他其實沒那麼需要錢,反正他不會一直留在大梁,賺再多都不能帶走,隻要夠吃喝就行。
起初他是這麼想的,但後麵想著,老有人想克扣軍餉軍糧,他多賺點,蕭慎行急需的時候還能幫忙救個急。
所以他就開始攢銀子了,給人做酒席就收得貴,擺攤時,因為來吃飯的人大多數是普通百姓,便收得便宜些。
鐘意雇了些小乞兒幫他撿柴火,幫他洗碗洗菜什麼的,給他們一口飯吃,給件衣服穿,既養活了他們,自己也省了不少事。
他打算再多攢點,就去租個店鋪,開家飯店,這樣能賺得更多。
一切都算得很好,隻是沒算到想回家的心變得迫切。
鐘意停了幾天攤子,打算專心學做菜。
結果就學了一天,第二天去給乞兒們送吃的時,在小院裡見到了在為乞兒們診脈的蕭慎行。
將軍府還在國都,加上蕭慎行走前便說過讓多照看鐘意一些,他收養乞兒的事蕭慎行自然知道。
這些小乞兒不是天殘便是後麵被人打傷,身體上多少都有些問題。
鐘意也為他們請過大夫,但都說不好治,而且他能請到的大夫,醫術也一般。許多大夫壓根不願意給乞兒看病醫治。
鐘意便想著,等他再有錢一些,也多結識了些身份尊貴的人再找人幫忙。
沒承想,蕭慎行先來了。
他之前也知道蕭慎行會醫術,但具體如何他並不清楚,因為蕭慎行沒怎麼用過,倒是他的大帳中擺了好多醫書,看著還是經常翻閱的,這人實在勤勉。
鐘意等他診完,才問情況如何。
蕭慎行說有的能治,有的神仙也沒辦法。
但能治好一部分已經很好了。
鐘意沒提議親的事,蕭慎行也沒主動說,議親不議親的,改變不了什麼。
不過因著蕭慎行要給乞兒們治療,他們倒是經常相見,蕭慎行尤其愛晚上來蹭飯吃。
剛打完一仗,可以在國都待上半年再走,蕭慎行早上去上朝,下朝回家練武,吃了午飯來尋鐘意,一直留到晚上才走。
鐘意跟他說起自己想開家飯店的事,請蕭慎行幫他提幾個字當招牌,免得等真正開業的時候他又去了邊城,自己想找他題字也來不及。
然後蕭慎行每日歸家的時間門就又晚了些,他要教鐘意練字,還要教他功夫,甚是忙碌。
他春天歸來,待到了秋日才離開,陪著鐘意釀了好多桂花釀,說等來年回來時再飲。
直到他走後,鐘意給蕭家的長輩們送吃的,他才知蕭慎行拒絕了議親的事。
蕭夫人沒說原因,但挺發愁的,還讓鐘意幫忙勸勸。
鐘意到底沒勸,蕭慎行是個有主意的人,他知道自己要什麼。在鐘意看來,他還是跟蕭慎行的關係更好,所以讓朋友自己做主好了。
本來就是個肩負重任的人,已經很難了,就彆讓他不高興了。
他可能早就存了私心,甚至為自己的私心想好了借口。隻是他不知,又或者說不敢知道。
蕭慎行這次走,去了兩年,再傳回來的消息是,他重傷。
鐘意也被刀傷了手,指頭上被切掉了一塊肉。
他覺得他們真倒黴,都發生了流血慘案。
鐘意再跑去接他時,沒看到人,隻到了馬車。
蕭慎行傷得重,宮中的禦醫一連串地進了將軍府,這個時候,好像所有人都怕蕭慎行真的死了。
鐘意想去看看他,連門都沒能進得去。整個將軍府都被圍了起來,天子近衛親守,連隻蒼蠅都不讓往裡飛。
蕭家沒人了,就剩蕭慎行一個獨苗苗,他死了,誰去守城啊。
鐘意等了一個月,才等到蕭慎行的親衛來報平安,說已無性命之憂。
人活著便好,其他的沒那麼重要了。
鐘意又等了半個月,才有親衛來請鐘意,說蕭慎行想見他。
鐘意燉了一鍋補湯,又做了些好克化的點心去將軍府。
蕭慎行這次當真傷得極重,背後挨了一刀,胸口中了一箭,隻差絲毫,他便真的沒命了。
鐘意去看他時,人雖然下床了,不過整張臉毫無血色,看起來就病懨懨的,瘦了許多。
而蕭慎行見到鐘意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沒有食言,回來了。”
鐘意便有些沒克製住,哭了。
他很久沒哭過了,上一次還是在邊城,看著將士們一個個倒下時哭的。
他覺得蕭慎行太過分了,故意逗他。
成了個病美人,心眼兒也變壞了。
鐘意丟臉的同時又有些生氣,他氣呼呼地對蕭慎行說,“想碰碰你,又怕把你碰倒了。”
又把蕭慎行當初嘲笑自己的話還給了他,說蕭慎行現在是個弱雞,風一吹就能倒。
蕭慎行也不生氣,讓鐘意坐下,給他斟茶,“怎麼我們鐘神仙還是這般記仇啊。”
鐘意反駁:“我這叫記性好,我能記你一輩子。”
蕭慎行似乎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那也挺好的。”
“我倒希望鐘神仙真的能記我一輩子。”
鐘意想:本神仙記性可好了,肯定能。
一輩子到底有多長,誰又知道呢,但說的時候很認真。
蕭慎行喝了鐘意帶來的湯,又吃了點心,才問起這兩年他在國都做的事。
鐘意道:“你不是安排了人給你送信,肯定都知道啊。”
蕭慎行道:“可我想聽鐘神仙自己告訴我。”
還捂著胸口裝可憐,“神仙不願意憐憫憐憫我這個病人嗎?”
鐘意能有什麼辦法,隻能說了。
蕭慎行去邊城的次年,也就是他來大梁的第八年春天,鐘意開了一家飯店,取名食為天。
鐘意那時會做的菜已經很多了,飯店自然客似雲來,日日排起了長龍。
他的廚藝在國都也出了名,引得不少人惦記,想讓他去府上做私廚。
好在,有將軍府撐腰,蕭夫人時常遣人去店裡買菜回府,這才沒人敢直接對鐘意下手。
不過明裡暗裡的各種算計卻不少,讓鐘意煩得很。
當然,好處也有,開店他賺的錢更多了,攢下了好多錢。
鐘意打算等兩年就開個大酒樓,把小飯店交給他收養的乞兒們經營。
酒樓做幾年,他應該就能學會所有的菜,然後入宮當禦廚了。
鐘意說完悄悄問蕭慎行,覺得老皇帝還能撐多少年。
天子今年已五十有六,這兩年時常生病,也使得下麵的幾位皇子蠢蠢欲動。
對於這個問題,蕭慎行也回答不了,隻能對鐘意,“彆怕,那時我必然是在國都的。”
他在,便能護著鐘意,不叫任何人傷他分毫。
鐘意便直說了:“我不怕,我是想進宮當禦廚。”
“但我覺得現在這個老得不行,我想等新人上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蕭慎行明白,所以這新帝得好好選一選才行。
他未表露任何想法,隻問鐘意為何要入宮當禦廚,“有我必須去的理由。”
“而且我們做廚子的誰不向往當禦廚,那是對我們廚藝的認可。”
蕭慎行並未深問,隻說現在的天子還能撐上幾年,到時候再給鐘意消息。
鐘意點頭,這些他不懂,他等著就行。
聽到蕭慎行咳嗽了兩,鐘意就他趕緊回去躺著,“你明天還喝湯嗎?喝的話中午讓人來取,晚上我給你送過來。”
蕭慎行說喝,鐘意就順口誇了下自己的廚藝,“現在是不是很好了?”
蕭慎行想笑,卻又咳了起來,他傷在心臟附近,鐘意根本就不敢再跟他多說什麼,扶著他上床歇息。
蕭慎行想說,他已經修養了一段時間門,不用那麼小心翼翼了。
但鐘意不聽,反正讓他躺著,“你好好養著,明天晚上我再來。”
“你有什麼想吃的,就叫人來跟我說,我給你做。”
蕭慎行應完好,鐘意就起身離開了,關門後還跟守在門外的人說一定要照顧好蕭慎行。
其實哪用他叮囑,這滿府上下現在都把蕭慎行當瓷器一般,可小心了。
不過蕭慎行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們將軍看重鐘意,對鐘意的話自是無有不應。
鐘意離開時,在府內看到蕭夫人領著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兒,看著十歲左右的樣子,看衣著打扮像誰家的公子。鐘意如今跟蕭夫人也挺熟的,便問了句是誰家的孩子。
蕭夫人說,是蕭慎行從邊關帶回來的孤兒,以後便養在蕭家了。
蕭家人少,蕭慎行又是個心善的人,收養兩個孩子也挺正常的,鐘意完全沒多想。
自然也不知他走後,蕭夫人看著他背影時的複雜眼神。
怎地偏偏就生錯了性彆呢?
還多了那樣的緣分。
蕭夫人對著身邊伺候的嬤嬤說,果真,兒女都是債。
有些事鐘意是永遠不知道的。
而他從去了一趟將軍府後,就開始跑得勤了很多,見天的變著花樣給蕭慎行做吃的。
現在每天晚歸的人變成他了,蕭慎行傷未痊愈不能出府,就每日在家中看書,自己一個人下棋,等鐘意來陪他吃晚飯,陪他說話,他再教鐘意練字。
鐘意的字比初學時進步了很多,上次蕭慎行離開前給他寫了一本字帖讓他照著練,如今能見人了。
就這樣,每日做著這些重複的事,時間門一晃就過去了好幾個月。
蕭慎行還需要再休養一段時間門才會去邊關,不過傷好後要上朝了,但不用做什麼事,每日也挺閒。
被鐘意打發去給他買這買那的,還有到處采果子,他要釀酒,釀醋。
蕭慎行倒是甘之如飴,如此也挺好的。
他守著界限,沒有越雷池半步。
哪怕有人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一喝醉了就黏黏糊糊的撒嬌,喜歡說一些胡話。
一會兒要上房頂賞月,一會兒要去天上摘星星,去水中撈月亮,事兒多得很。
蕭慎行都從未放縱過自己。
留不住的人,又何必讓他多一份牽掛。
能有這麼多年,便也足夠了。
他最多是有點私心,希望天子能再多活幾年,讓新帝晚些登基。
他也好再留這個人幾年。
不至於沒有他的餘生太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