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征程(1 / 2)

錦年 素光同 18241 字 11個月前

樹木消融在月光裡, 窸窣搖晃。

綠葉繁茂,交織成蔭。

薑錦年躺在樹下, 自認為隱蔽。她聽見潮汐漲落,海浪擊石,水聲衝走了她的雜緒,傅承林還在和她低語。他執著於剛才的“冷暴力”問題,薑錦年已經不想聊了。她伸了個懶腰,將睡未睡。

傅承林喊她:“走,我們回屋。”

她假裝沒聽見。

她默默念叨:抱我一下。

傅承林可能聽見了她的心聲。他果然將她抱起來,帶回了酒店房間。薑錦年困意消退,拉扯他的衣服,拽著他倒在床上。

新年的旅程即將結束,她決心收個尾。她依附於他的耳邊, 輕聲說一些甜蜜的情話。傅承林摸著她的頭頂,念道:“薑小甜。”

她回應:“嗯?”

傅承林說:“我預約了二月六號的結婚登記。”

薑錦年打了個滾, 滾到彆處:“幾點呀?我二月六號要麵試。”

他淡然道:“上午十點。”

真不湊巧。薑錦年心想, 恰好和她的麵試撞了個正著。她覺得, 結婚登記可以更改預約日期, 那家私募基金的麵試機會卻不常有, 應該如何取舍呢?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你沒和我商量過時間。雖然我現在失業了,不乾活,但也不是每天都有空閒的。”

傅承林似乎笑了笑, 意興闌珊道:“我考慮不周。”

他沒再說話。

薑錦年道:“你生氣了?”

他不回答。

薑錦年挑釁:“呦, 還真生氣了?”

他仍是靜默著。

薑錦年趴在床上, 左手托腮,右手攥著他的衣服邊緣,一點兒一點兒慢慢往上卷。但是薑錦年這般作怪,都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的脾性不可捉摸,偶爾有幾次,薑錦年認為他好沉悶。他有什麼事都喜歡憋在心裡,也不知道會不會憋出毛病——啊,對了,他好像確實……有些心理問題。思及此,薑錦年放低了姿態,轉頭哄他:“我們重新預約一個時間吧。二月六號那天下午行嗎?”

傅承林卻回答:“我得開會。”

薑錦年好奇地問:“什麼會啊?”

傅承林道:“和你的麵試一樣重要。”

薑錦年跨坐在他身上:“那就算了,改天我們再約。”

傅承林把玩著她的纖腰:“約什麼,約吃飯?”

薑錦年往前傾倒,解開兩顆衣襟扣子,鄭重其事地回答:“領結婚證呀。”她雙手撐在枕頭兩側,鼻尖貼著他的耳根,再接再厲地哄他:“你說哪天就是哪天,這回我一定聽你的安排。”

傅承林把預約時間提前到了2月3號。根據調休通知,這是春節放假之後,民政局上班的第一天。

那日天氣還算不錯,氣溫仍然偏低,潛藏的寒風凜凜。薑錦年沒從海島的溫暖陽光中緩過勁,剛一下車就叫喚道:“好冷。”她抓緊傅承林的手腕。

他翻查車內的暗格,找到一條羊絨圍巾,套在薑錦年脖子上,又問:“還冷嗎?”接著調侃她:“要領結婚證了,嚇得發抖了?”

薑錦年推他一下:“我信心十足。”

傅承林欣慰:“你終於對我有了信心。”

“不,不是對你,”薑錦年無情地擺了擺手,“是對我自己。”

傅承林一舉捉住她作亂的手。她還戴著那枚求婚戒指,鑽石流光璀璨,分外耀眼。他以指尖摩挲著鑽石邊緣,提醒她:“你收下了這玩意兒,就不能反悔。”繼而評價一句:“你2月6號有事,也挺好,我們提前三天來領證。”

薑錦年輕笑。

她從包裡掏出戶口本、身份證等必需品,揣進口袋,緊張焦慮又萬分期待。民政局裡一係列流程走得很快,再出來時,她已經有了兩張嶄新的結婚證。

她翻開其中一本,念道:“持證人,傅承林,登記日期,2017年2月3日……作為一個已婚男人,傅先生你有什麼感想嗎?”

傅承林像是在接受采訪:“還挺高興,我有了自己的家庭。”

薑錦年審視著他,挑剔道:“你的表情也沒有特彆高興。”

傅承林微微點頭:“你希望我叉腰哈哈大笑嗎?也不是不可以。”

薑錦年看著人來人往的長街,使勁搖頭:“那還是不要了吧。”

傅承林慢條斯理地低笑一聲。回到車上,他照例抬起她的下巴,與她接吻,他還將她堵在後座的角落裡,四周被他封禁,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了。薑錦年挪動一寸位置,他停下來,看著她,凝望多時,直到她心緒澎湃起伏為止。

*

當天中午,薑錦年覺得自己平靜了。

她首先通知了父母,說是上午趕去了民政局,和傅承林領過結婚證,目前她是個已婚婦女,還在努力調整狀態。而傅承林飛速地適應角色,高高興興上班去了。臨出門前,他一邊係領帶,一邊通知薑錦年:他負責工作賺錢養老婆。

父母反應平淡。

薑錦年感到不可思議:“你們一點都不驚訝的嗎?”

父親說:“你們剛領完證,小傅就給我們發了消息。”

母親接一句:“還有微信紅包。”

父親怡然自得:“兩個紅包,分彆叫做——感謝嶽父,感謝嶽母。”

弟弟的聲音也從視頻聊天中傳來:“我都知道了!姐夫告訴我,每年的2月3號,是他的結婚紀念日。他還給我補了壓歲錢,不過姐姐你放心,我永遠站在你的陣營裡,我薑宏義絕對不會被他收買。”

薑宏義不提還好,他這麼一提,薑錦年就懷疑他已經倒戈。

她輕咳一聲:“你寒假在家沒事吧?下午幫我搬點東西。”

薑宏義立馬答應。

他背著雙肩包,出門坐地鐵,輕車熟路地抵達薑錦年與許星辰合租的小區。薑錦年落了一些東西在這裡,比如工作積累的筆記,春夏兩季的衣服,還有雜七雜八的日用品。

最近這段時間,薑錦年幾乎從沒回來。

許星辰猜到了她快要搬走。

許星辰得知薑錦年領過結婚證,先是讚歎:“你是我們的老板娘了!從傅承林第一天送你回家開始,我認定了你會成為老板娘……”隨後傷感:“我不是一個能留住你的女人。”

她心有戚戚。

大城市的生活節奏很快。她獨自一人居住,每天下班回家,打開燈,說一句話,甚至沒人應聲。早晨上班之前,推開窗戶通風透氣,晚上再回來,天都黑了,屋子裡異常的冷。

她常做噩夢。

夢中鬼魅糾纏。

某一天,許星辰半夜醒來,手臂伸到了床外,朦朧之際仿佛有一個黑頭發白衣服的小人,順著她的胳膊肘,泥鰍一般地往上爬動,險些嚇破她的心肝脾肺。

她急忙開燈,原是幻覺。

為什麼要找室友?一來,是害怕房租貴。二來,是害怕形單影隻。

薑錦年建議道:“你問一下熟識的女孩子們,有沒有人喜歡這個地段,願意搬過來。你向她們強調,附近交通很方便,停車場租賃也不貴。”

她拎著兩個行李箱,擺在地上,往裡麵裝書和筆記本。凡是許星辰能用的,薑錦年都留給她了。這仿佛一次嚴肅而決絕的告彆,許星辰嗷嗷地哭,眼淚止不住嘩啦啦往下淌。

薑錦年攬著她的肩膀,給她遞紙巾,安慰道:“你有空的話,常來我家做客,周末我們還能出門一起玩。對了,這次春節,我去海島旅行,總算有空買東西。我給你帶了一點禮物……”

許星辰接過包裝盒,緩慢地拆開。

盒子裡裝著一條水晶手鏈,幾件精致的貝殼工藝品,和一艘做工考究的木船模型。那個木船好像彆有深意,許星辰發現裡麵夾著一張字條,其上寫道:祝一帆風順——好友薑錦年。

她本來已經不哭了。

這下,她又嚶嚶地捧著船。

薑宏義插嘴道:“姐姐,我有禮物嗎?”

薑錦年冷漠地回答:“我隻給女孩子買了禮物。”

薑宏義仍不死心:“我連一塊貝殼都沒有嗎?”

薑錦年絕了他的念頭:“沒有。”

薑宏義喃喃自語:“弟弟和妹妹是一個道理,你怎麼能重女輕男?”他一屁股坐在許星辰旁邊,悲傷的低氣壓籠罩了整座客廳。薑錦年感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轉移話題道:“嘿,你今天沒去上班嗎?”

她問的是許星辰。

“輪班調休,”許星辰回答,“從明天起,我要連上七天。”

抱著那艘小木船,許星辰心生感慨:人生怎麼這樣苦。小時候要上學,長大了要上班,而她隻想每天放假,宅在家裡看,打遊戲。

薑錦年向她透露:“春節前,我辭職了。最近我有好幾個麵試……”

薑錦年一時忘記了弟弟還在這裡。她弟弟乍一聽到消息,愕然道:“為什麼要辭職啊?”

“不合適,”薑錦年解釋,“不快活,不被賞識。”

弟弟懵懂地問:“下一家公司就能合適嗎?”

“也不一定。”

“那你為啥辭職?”

“我不走的話,連不一定的機會都沒了。”

兩隻行李箱沒被塞滿,箱子幾乎半空著。薑錦年把它們合上,推到了門邊。她弟弟幫忙拎著另一個行李箱,兩人一同下樓,許星辰衝她招手告彆,她回頭報以一笑。

“新婚快樂!百年好合!”許星辰說。

薑錦年道:“謝謝。”

她拜托許星辰:“婚禮上,你能做我的伴娘嗎?”

許星辰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她望著薑錦年遠去的身影,隔了好久才走回房間,薑錦年的臥室已經空蕩蕩又乾乾淨淨了。當年許星辰剛搬進來,薑錦年帶她去宜家買家具,兩個女孩子扛著各種東西,擠地鐵,走很遠的路,慢慢布置屋子……並在今天終止。

許星辰心裡頭泛酸,空空落落,像是經曆了一場失戀。但她依舊發自心底地希望,薑錦年和她的丈夫都能平安幸福。

*

對於薑錦年搬家的行為,傅承林十分讚賞。傍晚夕陽的餘暉穿透雲霧,書房裡落了一地霞光,傅承林幫著薑錦年收拾東西。他把筆記本排成一列,疊放整齊……他還拿出許多鋼筆,送給她,並在另一張桌子上備齊了文房四寶。

宣紙的庫存十分充足。傅承林打開櫃子,展示給薑錦年看。她果然被哄得很開心。

他記得,她喜歡練習毛筆字。

家裡有兩架鋼琴,倒是不用再買。

她還熱衷於滑雪、遊泳、長跑、打網球,除了第一個運動,其他幾樣都能在家裡實現——這個想法有點兒危險,傅承林反思,他是不是傾向於圈養薑錦年。答案是否定的,他僅僅期盼她更快樂。

他說:“我今天在公司修改個人檔案,把婚姻狀態改成了已婚。我有幾個關係近的朋友,都想請你吃飯,這幾天有空麼?”

薑錦年思考道:“晚上有空。”

傅承林道:“行。”

他坐在一張長椅上,薑錦年斜倚著他。吊燈立在另一側,光影勾勒著他的輪廓,薑錦年偷瞄他的脖子,忍不住親吻他的喉結,像一隻舔盆止渴的小貓……她再往上看,是他線條流暢的下巴,她為擁有這樣的老公而洋洋得意。

可他製止道:“等我看完這張表,你再跟我鬨。”

薑錦年忽然無理取鬨:“工作重要還是我重要?”

傅承林遲疑兩秒,薑錦年就不開心了:“你想說工作更重要吧。果然男人把女人娶回家了就不珍惜了,婚前當她是小公主,婚後當她是小老虎……”

傅承林給她摸頭順毛。他的視線定格於電腦屏幕,語氣仍然溫和:“你這歪理怎麼一套一套的。”他輕拍一下她的背部,讓她再等三十分鐘,等他忙完了就來跟她聊天。

薑錦年勉強同意。

她離開書房,去了健身房跑步。

跑到滿頭大汗時,她披著毛巾,準備洗澡。路過書房,她悄無聲息地湊近,聽見傅承林正在打電話,他自稱和溫臨無冤無仇,溫臨仍然擺了他一道。

溫臨是誰?

薑錦年記起來,溫臨是“溫容科技”創始人的長子。薑錦年曾經力推他們公司的股票,事實證明,那隻名為“溫容科技”的股票一直漲勢良好。那就更奇怪了,溫臨能和傅承林發生衝突嗎?他們並不是市場上的對手,甚至還有廣泛的合作前景。

商業競爭者,意味著相似的產品、相同的客戶定位、相近的收益和回報率。

薑錦年若有所思,暗道:倘若不是因公結仇,那就是因私結怨了。

她這樣想著,後退一步,拖鞋踢到了門後立柱,發出極其細微的響動。傅承林掛斷電話,朝她走過來,她莫名生出一種窺探了他隱私的歉疚感,撒丫子跑了。

可她終究是跑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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