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琅聽得有些奇怪。
較之庶兄庶姐,她同幾個嫡親兄弟,自然格外親厚些,然而彼此年歲漸長,總要避諱,唯有最小的弟弟謝瑋時不時來找她,上邊兩個兄長若有話說,多半是在母親院中,又或者是書房,如今日這般直接過來的,倒很少見。
左右打量一圈,見沒什麼紮眼的,她方才道:“請哥哥進來吧。”
謝允離開太極殿後,在門下省枯坐了一下午,心神不寧,猜量種種,既憂心胞妹,又憂心謝家來日如何,歸府之後,便先往謝華琅院中尋她。
“哥哥怎麼過來了?”謝華琅親自為他斟茶,奇怪道:“可是有事尋我?”
謝允打發女婢退下,再抬眼打量麵前美貌鮮豔的幼妹,心中百感交集,半晌,方才道:“枝枝,你十三歲生辰那年,外祖父送你的玉墜哪兒去了?”
謝華琅不意他會這麼問,神情微滯,偷眼打量哥哥一眼,試探著道:“我一時也想不起來了。哥哥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了?”
謝允見她如此神態,便知此事為真,輕歎口氣,道:“因為我在彆人處見到它了。”
閨中女郎將貼身玉佩贈人,無非就是那麼幾個意思。
他既如此言說,謝華琅便知是撞破了自己那點旖旎□□,心中隱約有些羞赧,低聲道:“哥哥,你都知道了?”
謝允心中情緒翻滾,卻不回答,隻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有一陣子了吧。”兄長再親近,也是異性,謝華琅以袖掩麵,悶悶道:“這話阿娘問也就罷了,哥哥你就不要問了,多難為情啊。”
謝允聞言微怔,詫異道:“阿娘也知道?”
“當然知道。”謝華琅道:“終身大事,我怎麼可能不同他們說?”
“他們?”謝允追問道:“阿爹也知道此事?”
“自然。”謝華琅將衣袖放下,不好意思道:“我讓阿娘同他說了。”
謝允心中掀起一片驚濤駭浪,怔然半晌,方才回過神來:“也對,事關重大,不好宣揚。”
他雖是長子,但畢竟年輕,沉不住氣也是有的,父親與母親將消息按下不提,也不奇怪。
謝華琅輕輕拉他衣袖,低聲求道:“哥哥明白就好啦,可不要再同彆人提起。”
謝允失笑道:“我豈是多嘴之人。”
“哥哥,”謝華琅不意那二人會遇見,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羞澀,還有些希望得到兄長祝福的期盼,她小聲問道:“你覺得他怎麼樣呀?”
若是彆人也就罷了,這個天子妹婿,難道是可以評頭論足的嗎?
謝允隻能道:“龍章鳳姿,好極了。”
……
這日是十五,謝家長房聚在一起用晚膳,如往日一般無波無瀾,結束之後,謝偃喚了長子到書房去,父子二人手談之餘,兼談公事。
“我聽說你今日去了太極殿麵聖,”謝偃落子,輕聲問道:“是為了去歲官員遷貶的奏表?”
謝允道:“是。”
謝偃頷首,又道:“陛下怎麼說?”
“差強人意,”謝允道:“臨走時,陛下有所勉勵。”
“你還年輕,將來的路很長,我與你叔父皆在朝中為官,再加上一個你,便有些紮眼了,”謝偃飲一口茶,道:“等縣主生產之後,便往地方上去待幾年吧。”
謝允自無不應:“是。”
謝偃聽他應得這樣痛快,倒有些詫異,笑道:“你沒什麼想問的?”
“阿爹韜略沉穩,遠勝我數倍,”謝允由衷道:“兒子自無猶疑。”
謝偃不曾多想,聞言失笑道:“你怎麼同枝枝一樣,也學的油嘴滑舌了。”
謝允笑而不語。
……
第二日清早,謝華琅往東鵲山去,剛進道觀,便見顧景陽站在院中,正同身側衡嘉說話。
旭日東升,光線明亮,映得他麵容清朗,原本疏離清冷的神情,也有了三分和煦。
謝華琅想起昨日哥哥說的話,頗覺雀躍,快步上前,撲過去抱住了他腰身:“九郎!”
衡嘉沒眼看,忙不迭彆過身去。
顧景陽伸臂扶住她,神情溫柔,輕輕責備道:“不許胡鬨。”
謝華琅才不吃他這套呢,摟住他腰,歡喜道:“你昨日見到我哥哥了?”
顧景陽心頭微動,垂眼看她:“他同你說了?”
謝華琅笑道:“他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她騎馬而來,鬢發微亂,卻更顯明媚靈動,顧景陽心口發燙,著實喜歡,伸手替她將發絲撫回耳後:“這樣也好。枝枝,我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略微頓了頓,又道:“你哥哥是怎麼說的?”
“他說你好得很。”謝華琅笑道:“你不知道,我這位兄長,麵上溫和,實際眼界很高,他既能這樣說,便知九郎的確很好。來日到我阿爹阿娘麵前,他們自然也會喜歡你的。”
顧景陽微怔,道:“他沒說彆的?”
謝華琅不解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沒什麼。”顧景陽微露笑意,溫和道:“你這位兄長,倒很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