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嘉心裡的同情更深了:“是,奴婢明白。”
顧景陽很快將先前之事擱置下,著意吩咐道:“窗外的芍藥都開了,枝枝最愛這種明豔的花,見了必然歡喜,明日移植兩株,帶到道觀中去。”
衡嘉笑應道:“是。”
……
既是到了夏日,天氣自然愈見炎炎,前些時候倒還好,早晚時分總有些涼意,近來卻是每況愈下,連清早起身,都覺周身沉鬱,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而謝華琅房裡,更是早早便用上了冰。
今日晨間,她少見的賴床一回,因昨日勞累,想來母親即便知道,也不會加以責備。
采素采青也知道,故而極為耐心的在門外等,見日頭漸高,內室卻無動靜,方才敲敲門,走了進去。
“女郎醒了,怎麼不做聲呢?”
采青入內之後,便見謝華琅躺在塌上,頭枕手臂,姿態悠然,輕嗔道:“若是誤了前去相會的時辰,怕是要責備奴婢們。”
謝華琅躺在塌上,未曾起身,衣袖掩麵,忽然一笑:“責備你們做什麼?”
她輕輕道:“我不會再去了。”
采青吃了一驚,采素也一樣,二人麵露詫異,想要開口,卻也無從說起,僵立原地,有些擔憂的喚了聲:“女郎。”
“其實也沒什麼。”
謝華琅將衣袖放下,掃一眼那二人,神情倒很灑脫:“你們就當我先前是中了降頭,現下解了罷。”
……
顧景陽吩咐人移植幾株芍藥過去,又恐很快便凋零,便叫人挑了含苞待放的,又親自剪了幾枝盛放的插瓶,安置於桌案之上。
然而他等了很久,直到那幾枝芍藥都有些委頓時,都不見有人來。
也不知怎麼,他心裡忽然生出幾分不安來。
“衡嘉,”顧景陽頓了頓,道:“枝枝怎麼沒有來?”
衡嘉遲疑道:“這個……”
顧景陽道:“朕哪裡又惹枝枝生氣了嗎?”
事實上,衡嘉見謝家女郎久久不來,再思及從前那一回,心裡比顧景陽還要慌亂許多。
聽他這樣問,衡嘉勉強笑了笑,道:“怎麼會?女郎同陛下情投意合,幾時生過氣?”
顧景陽淡了神情,垂下眼睫,不再言語。
衡嘉更不敢多嘴,悄悄出去,到山門處守著,眼巴巴盼著人來。
他的運道不差,等了不多時,便見有人騎馬而來。
衡嘉歡喜的幾乎要給謝華琅跪下了,哪知等人到近前,卻認出來人不是正主,而是謝家女郎身邊的女婢。
他心頭一突,道:“你家女郎呢?”
“女郎有事,來不了了,”采青道:“吩咐奴婢送東西過來。”
“送東西?也成,”衡嘉忙不迭領著她進去:“快些,快些。”
顧景陽見了采青,也是怔了一下,眉梢微蹙,道:“怎麼是你?”
采青便將先前同衡嘉說的話,同樣說與他聽。
顧景陽語氣略微柔了些:“枝枝叫你來送什麼?”
采青便將手中捧著的檀木盒遞上,衡嘉接過,呈了上去。
那隻檀木盒不過巴掌大小,顧景陽伸手打開,見了內裡東西,眼睫忽顫,呼吸卻頓住了。
是從前他贈與她的那枚玉佩。
將那枚玉佩取出,底下是一張折起的紙條,顧景陽將那玉佩握在手裡,無意識摩挲幾下,方才展開來看。
紙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隻寫了一句話,那字跡十分秀逸,語氣卻剛絕。
還君舊時意,故來相決絕。
顧景陽似乎失了魂,一向深邃靈轉的雙目,都有些滯然,靜默許久之後,終於回神。
他將那張紙條團起,捏在手中,斂於衣袖之下,抬眼道:“枝枝呢,她怎麼沒有來?”
采青先前也是見過這位道長的,隻覺清冷俊逸,天生一股疏離秀徹,不可近觀,今日被他如此注視,方覺膽戰心驚,不自覺垂下頭道:“女郎說,她以後不會再來了,也請您多保重。”
顧景陽手指顫抖,竟沒握住掌心那團紙條,落到地上之後,滾了兩滾,方才停下。
衡嘉先前見他神情有異,便知謝家那位姑奶奶怕是又要作弄人,現下聽采青如此言說,一顆心險些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下意識去看顧景陽,卻見他亦神情恍惚,狀若失魂,心中一顫,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又是久久無言,內室人皆噤若寒蟬,卻聽顧景陽緩緩開口,澀聲道:“枝枝有沒有再說彆的?”
采青想了想,道:“女郎說,從前多有冒犯,請您勿要見怪。”
顧景陽合上眼,道:“還有呢?”
采青有些為難,將頭垂的更低:“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