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陽輕笑道:“但你像是太陽。”
……
封後的聖旨降下,長安似乎都沸騰了,當日便有人登門致意,送禮相賀,謝家也忙碌起來。
如今尚未行婚典,但畢竟已經有了旨意,謝華琅當然不會在出門見客,去見過元娘、憲娘,一通寒暄之後,便老老實實的留在府中。
這日午後,天氣還是悶悶,她往樓閣上去透氣,剛上二樓,卻見那兒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謝朗執一把折扇,信手搖了幾下,見她過來,俊秀麵孔上浮現出一絲揶揄:“呀,是皇後娘娘來了。”
謝華琅捉起案上楊梅砸他:“你也來笑話我了!”
謝朗堪堪接住那顆楊梅,哈哈大笑道:“不敢不敢,來日還要多仰仗娘娘呢。”
這位府上三郎,慣來以瀟灑不羈聞名,才華是有的,隻是太過放蕩,有失端正,著實是叫謝令頭疼。
謝華琅同這堂兄親近,便打發采青采素退下,落座道:“三哥,阿瑩姐姐都要嫁人了,你可是她的哥哥,還沒個譜兒嗎?”
據她所知,叔母劉氏可是同母親抱怨過這兒子好多次了。
“我若娶妻,便要娶一個真心喜歡的,好好待她,”謝朗笑道:“隻是她還沒有來,我得再等等。”
謝華琅先前也曾含蓄問過幾次,隻是都被他敷衍過去了,今日聽他如此言說,倒是一滯:“哎,三哥想求個一心人嗎?”
“怎麼,”謝朗道:“隻許你們女郎求,不許我求?”
“那倒沒有,”謝華琅詫異道:“我隻是沒想到,你會……”
謝家門風嚴正,從沒有寵妾滅妻之事,但即便如此,上至謝偃、謝令,下至謝允謝粱,都是有姬妾的,謝華琅身為女郎,其實不喜歡這種行為,但身處這世道,也不會因此覺得父親、叔父和兄長們有錯。
時代風氣如何,並不是她一己之力便能扭轉的。
隻是沒有想到,謝朗這位慣來灑脫不羈的堂兄,會有這樣迥異於世間男子的想法。
謝華琅心中有些感觸,正待問他幾句,卻聽謝朗先一步道:“你怎麼了?不是同陛下兩心相悅麼,怎麼還麵有憂色?”
謝華琅詫異道:“哪有?”
“明明就是有啊,隻是不甚明顯而已。”謝朗側目看她,含笑道:“你在擔心什麼?”
謝華琅被他問的滯住,下意識想否認,然而仔細思量之後,忽然又停住了:“是有那麼一點……”
謝朗仍舊在笑,神情卻有些關切:“什麼?”
謝華琅壓低聲音,猶疑道:“你可不許對彆人講。”
謝朗道:“你跟我說過的話,我幾時同彆人講過?”
這倒也是。
謝華琅心中一鬆,這才低聲道:“他待我很好,我亦心悅他,但你也知道,我們的年歲相差這麼大,我實在是……喂!你這是什麼表情?”
謝朗伸手揉了揉她額頭:“你就隻是在憂心這個?”
“什麼叫‘就隻是’?”謝華琅撥開他手,氣道:“你不聽就算了,怎麼還拿我尋開心?”
“我可沒有。”謝朗挑眉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照實回答,之後若還有疑慮,再罵我也不遲。”
謝華琅沒好氣道:“什麼?”
謝朗並不在意她態度,笑問道:“陛下嗜酒嗎?”
謝華琅想了想,搖頭道:“不嗜,他會喝酒,但我幾乎沒見他喝過。”
謝朗輕輕頷首,又道:“陛下好色嗎?”
謝華琅斷然道:“當然不,他隻好我!”
“好好好,”謝朗又道:“陛下喜食油膩諸物,飲食沒有節製嗎?”
“沒有,”謝華琅搖頭道:“他很克製的,也不是很喜歡葷腥。”
謝朗眼底笑意愈深,又道:“那麼,陛下是否有晚睡早起,作息混亂之類的習慣?”
“沒有。”謝華琅道:“他可自律了。”
謝朗點頭道:“我聽說,陛下喜愛道家心經,於此頗有見地?”
“確實,”謝華琅道:“我喜愛老莊,三哥是知道的,然而同他談及時,自愧不如。”
“我明白了。”謝朗道:“也就是說,陛下既不嗜酒,也不好色,飲食健康,作息習性極好,精通道家法門,修身養性——他幾乎避開了所有會傷身減壽的事,而枝枝你呢?”
他掰著指頭數:“也不知跟誰學的毛病,閒來無事喜愛品酒,有時候醉的狠了,能睡上一整日;飲食上沒有節製,挑嘴的很,專愛鹹辣之物;夏日裡用冰沒有分寸,險些傷了腸胃,為此被伯母訓斥過好多次;作息不規律,有時為了翻書,徹夜不休,彆人勸也不聽……”
“哎呀,”謝朗搖頭歎道:“我都不敢再說下去了。”
謝華琅目瞪口呆:“怎麼、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不會這樣?”謝朗道:“陛下過得比你精細多了,你哪裡來的自信,為壽數杞人憂天?”
“說句不吉利的話,”他將那副醜惡的嘴臉靠近了些,道:“你這麼能作,興許還走在他前邊呢。”
謝華琅怔怔道:“可是,可是……”
“哪有這麼多可是?”謝朗正色道:“人有旦夕禍福,來日如何,誰也不可估量,與其憂心忡忡,為什麼不著眼當下?枝枝,你一向聰明,關鍵時刻,怎麼糊塗起來了?”
謝華琅聽他說完,靜默良久,終於道:“三哥,謝謝你。”
謝朗坦然受了:“嗯。”
“還有,”謝華琅惡狠狠道:“你招貓逗狗,習性比我還差,肯定走在我前邊。”
“……”謝朗道:“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