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嘉見她如此,便知也是惦記皇帝的,對這一雙冤家又有些無奈,低聲勸道:“陛下從沒有喜歡過人,情之一字,又怎麼可能會無師自通?娘娘,也求您多體諒陛下幾分。”
“我就是體諒的太多了,”謝華琅自欄杆外掐了朵豔色月季,氣悶道:“巴巴的送上門去,什麼話都說了,什麼事都主動做了,他呢?到了最後,卻嫌我沒規矩了。”
“娘娘快彆這麼說,”衡嘉急忙道:“陛下的心意,奴婢不信您感覺不到,說是把您當心頭肉,那可半點不為過。”
謝華琅低了頭,將月季花的花瓣兒一片片撕下來,丟到地上,卻沒吭聲。
衡嘉心裡有了幾分譜兒,便沒有再說下去,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來,雙手呈過去,口中求道:“娘娘,這回可彆再燒了。”
謝華琅瞥了眼,道:“擱那兒吧。”
“噯。”衡嘉應了一聲,又向她行禮,道了告辭,準備回宮去。
剛走出涼亭,他忽然一拍腦門,回身道:“險些給忘了。陛下還說,西疆有變,這兩日或許會忙,抽不出身來看娘娘,不是不想見您,叫娘娘不要動氣。”
謝華琅垂下眼,輕輕道:“知道了。”
衡嘉又是一禮,這才帶了遠處內侍,一道離去。
謝華琅將那朵月季花撕的禿了,隻留了一隻難看的花柄兒,轉了看了幾圈,終於丟到涼亭外去,拿起案上那封信,伸手展開了。
紙上字跡一如既往的端雅,或許是寫信人心緒柔和,較之往日,平添了三分溫緩。
謝華琅將那信紙鋪在案上,垂眼去看,隻見了前邊幾個字,便不覺露了幾分笑意。
“卿卿如晤。”她拈起那信紙,直起身來:“還真是長進了。”
……
接下來的兩日,顧景陽著實忙碌,抽不出身往謝家去,每日鴻雁傳書,又叫人送些女郎喜歡的珍稀玩物,著意討心上人喜歡。
衡嘉第一次去送時,還沒有說什麼,等第二次去送時,便含蓄的問了句:“娘娘沒有話想同陛下說嗎?”
謝華琅道:“沒有。”
衡嘉擦一把汗,隻得道:“哪怕是什麼小物件呢,叫奴婢帶回去也好……”
謝華琅道:“更沒有。”
衡嘉試探著道:“娘娘,明日可就是七夕了。”
謝華琅道:“七夕便七夕,我還能獵隻雁叫你帶回去不成。”
“好吧,”衡嘉無奈道:“奴婢明白了。”
……
衡嘉前後到了三日,信也帶了三封,寫信人的口吻也一日比一日軟。
謝華琅將那三封信展開,挨著看了一遍,心中不免有些鬆動,然而就此放過,又有些氣不過。
將那三封信塞回信封,她悶悶的出了門。
每日這個時辰,謝朗便在樓台上透氣,今日也不例外,聽見腳步聲近了,側目看她一眼,慵懶笑道:“娘娘今日似乎不大高興。”
謝華琅斜他一眼,道:“要你管。”
謝朗哈哈笑了兩聲,又道:“同陛下吵架了?”
謝華琅歎口氣,道:“算是吧。”
謝朗平日裡雖有些吊兒郎當,大事上是很靠得住的,見她如此,想要勸慰幾句,卻被謝華琅先一步攔住了。
她道:“這也是我同他兩個人之間的事,彆人未必能說到正處去。”
謝朗聽得皺眉,不平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關旁觀者清什麼事。”謝華琅鄙薄的看他一眼,道:“我好歹有個未婚夫婿,你有什麼?都沒有喜歡過人,哪有什麼大道理來勸我。”
謝朗下意識想反駁,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她說的都對。
平白憋了一肚子氣,他哼了聲,重新歪回躺椅上,衣袖掩麵,氣餒道:“是是是,你們情投意合,兩心相許,可真是了不起。我形單影隻的,都沒臉摻和這些事。”
謝華琅聽得失笑,正待說句什麼,便聽撲簌簌的振翅聲自身後傳來,還沒回過頭去看,便聽謝朗讚歎道:“呀,好俊俏的鸚鵡!”
“來來來,”桌案上有瓜子兒,他坐起身,捉了把在手心,引誘道:“到這兒來,我有好東西給你。”
那鸚鵡的確漂亮,紅頭、黃胸、綠尾,羽毛鮮豔,極其美麗,謝華琅見了,先是一怔,旋即驚喜道:“鸚鵡?”
謝朗輕笑道:“枝枝,你連鸚鵡都不認識了?”
“不,”謝華琅心知他是誤會了,便道:“我是說,它叫鸚鵡。”
“管一隻鸚鵡叫鸚鵡?”謝朗捧腹大笑:“它的主人可真是……”
謝華琅適時的打斷了他:“這是陛下養的。”
謝朗臉上笑意刹住,勉強改口道:“可真是天縱之才啊。”
兩人言談間,鸚鵡便停在欄杆上,彆過頭去,用黃色的嘴巴梳理羽毛,等他們說完之後,方才飛到謝華琅肩頭去,落了下來。
謝華琅伸手摸了摸它柔順的羽毛,低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真奇怪,”她自語道:“你又不是鴿子,怎麼找到這兒的?”
鸚鵡黑亮的眼睛看著她,眨了幾下之後,終於道:“枝枝,嘎……枝枝。”
謝華琅又驚又喜:“你會叫我的名字?”
鸚鵡歪一下頭,又叫了一聲:“枝枝。”
那語調低低的,隱約有些熟悉,倒叫謝華琅想起它的主人來。
謝華琅的心倏然軟了一下,摸了摸它的翅膀,一時說不出話來,鸚鵡便探頭去蹭了蹭她,溫馴極了,又叫了一聲:“枝枝。”
謝朗在邊上,驚得瓜子兒都掉了:“它為什麼會叫你的名字?”
謝華琅道:“當然是因為有人教它。”
“這也可以嗎?”謝朗癱坐回躺椅上,驚道:“要多少遍才能教會?”
謝華琅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謝朗瓜子兒掉了大半,孤零零的坐在那兒,通身上下都散發著單身狗的清香,勉強摸起個瓜子兒,嗑開吃了,口中酸道:“興許是叫內侍教的,陛下日理萬機,才沒有那麼多時間耗在這些小事上呢。”
“愛侶之間的親昵,”謝華琅居高臨下的俯視他,輕笑道:“你是不會懂的。”
謝朗瓜子兒也吃不下了,悶了好半晌,終於重新躺下,恨恨的用衣袖遮了臉。
……狗在家中躺,糧從天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