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孤獨(2 / 2)

皇家死了一個正經的親王世子,高句麗必然是要給一個交代的,否則,皇帝在天下人麵前,如何能抬得起頭?

因這緣故,當顧景陽點將征討時,竟也沒有遭遇多少阻力。

梁王看得出其中另有機竅,其餘宗室自然也看得出,最愛記仇的皇帝輕而易舉的諒解了幾個年輕人,繼而打發他們到北境去,結果人剛到沒多久就出事了,這不是明擺著說此事另有內幕嗎?

然而梁王世子的前車之鑒在那兒擺著,當然也沒有人敢在這關頭跳出來說三道四。

倒是江王,慣來同顧景陽交好,散朝之後笑問了句:“梁王這麼拎得清,半句怨言也不曾表露,是否出乎陛下預料?”

“意想之中罷了,”顧景陽道:“梁王最懂得明哲保身,世子沒了還可以再立,王爵若是沒了,那就真的沒辦法了。”

江王聞言頷首,又道:“我原先還有些憂心,唯恐他因喪子之痛失了心智,再鬨出些彆的來,雖然不甚要緊,但總叫人心煩。”

“可惜他沒有鬨,”顧景陽淡淡道:“朕早就令人準備好了,他若敢胡說八道些有的沒的,即刻就會有人檢舉梁王府私通高句麗,屆時便不是死一個世子便能了事的了。”

江王搖頭失笑,由衷道:“陛下妙算,臣實感欽佩。”

……

梁王世子死後,謝華琅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反倒是謝瑩,為此受到了一點影響。

征討高句麗的主將點了蔣國公陳熙,這是先帝時期留下的老將,心思沉穩,用兵如神,有他坐鎮,可保大局無憂,至於隨行的三名副將,則是點選了年輕人。

永儀侯世子林崇,便是其中之一。

謝華琅知道這消息時,不免有些替堂姐憂心。戰事一起,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他們的婚期便在十月,現下是七月底,眼見著隻有兩個月了,一個不好,婚期或許就要推遲。

除此之外,她心裡還有一點小小的、近乎惡毒的期待:假如林崇沒有回來,這樁婚事是不是就會此作罷了?

時下風氣開放,夫妻和離、婦人二嫁都不是什麼新鮮事,未婚之際夫婿沒了,以阿瑩姐姐的姿容才氣,再尋良人也不是難題。

這念頭一冒出來,謝華琅便有些慚愧,先前之事是林婉討厭,同林崇並沒什麼相乾,她這樣想,卻是有些刻毒了,在心裡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她趕忙將這想法拋之腦後。

雖說林崇上戰場的時機不妙,但於他而言,這其實是個很好的機會。

顧景陽早就有意征討高句麗,此次梁王世子之死,不過是個引子,兵強馬壯,又有良將坐鎮,倘若旗開得勝,將為禍邊境數十年的高句麗一舉鏟除,立下的功績何其之大。

朝中早先調集軍馬,自然瞞不過有心人,這次征伐高句麗能帶來的好處有多少,也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

朝堂點將時,武將們紛紛毛遂自薦,文官們也有人選要推舉,林崇能作為副將之一隨從出征,或多或少也是沾了謝家的光。

謝氏一族從文,與武家無甚深交,既然與永儀侯府結為姻親,顧景陽為長久計,免不得要扶持一下林崇。

謝華琅隱約能猜到幾分,所以雖怕林崇在戰場上停的久了,誤了婚期,卻也沒有對此說過什麼。

當家族與將來的命途擺在眼前時,兒女情長隻能被犧牲,她對此有些感懷,但是能夠理解。

出乎謝華琅預料的是,第二日清晨,她與顧景陽一道用早膳時,卻接到了梁王府的奏疏。

顧景陽有些詫異,用帕子淨了手,自內侍手中接了來,展開細閱,大略掃了幾眼,忽然笑了,遞與謝華琅看。

他不避諱,謝華琅也不曾囉嗦,瞟了幾眼,奇道:“梁王打算派兒子隨同出征?”

顧景陽微微一笑,道:“他的確是聰明人。”

謝華琅心念微動,無心再用早膳,將筷子擱下,也笑了起來:“很有遠見。”

一會兒還有朝議,早有內侍取了衣冠來,見顧景陽站起身來,忙上前去侍奉更衣。

謝華琅進宮住了這些時日,還是頭一次見他著上朝時的冕服,微微側過頭去,饒有興致的盯著打量。

顧景陽卻沒有注意到,繼續道:“他若是機警,今日朝議時,想必還會再請一次,弟複兄仇,宗室與朝臣們怕也會附議。”

謝華琅聽得微怔,半晌,才道:“梁王世子的死,宗親們應該知道……”

“演戲罷了,有什麼難的?”

顧景陽淡淡道:“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哪一個不會演?戲子演的不好,會被人砸場子,他們演的不好,興許就要掉腦袋了。”

天子冕服用有二色,衣為玄色,有日、月、星、龍、山、華蟲、火、宗彝八章,裳從朱色,有藻、粉米、黼、黻四章,束革帶,係綬帶,佩天子劍,極儘莊重端肅。

顧景陽生的俊秀,氣質清冷疏離,如今冕服加身,威勢使然,真有些無欲無情的凜然意味在。

謝華琅聽他說完先前那席話,便沒有做聲,顧景陽回頭去看,便見她正望著自己,微微一頓,道:“怎麼,覺得我太無情了?”

“那倒沒有,”謝華琅輕輕搖頭,到他麵前去,由衷感懷道:“我隻是覺得,天子雖然至高無上,但有時候,或許也會覺得很孤獨吧。”

世間權柄集於一身,莊嚴肅穆的綬帶與冕服,似乎都將他同凡塵中人隔離開,連目光都被掩在十二毓的白玉珠之下,沒人能看得出端倪。

顧景陽不意她會說起這個來,略略頓了一下,忽然笑了。

唇角彎起,他周身的清冷之氣似乎也淡化許多,又是那個同她百般旖旎,會喚她“枝枝”的九郎了。

謝華琅的心倏然動了一下,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伸手過去,拂開冠冕上垂下的十二毓珠,湊過去吻上了他的唇。

正值清晨,日光自窗外斜斜照入,映得內殿一片明亮,顧景陽似乎被晃了一下眼,回過神後,卻仍站在原地,任由那小姑娘為所欲為。

內侍宮人們早就背過身去了,並沒有瞧見多少,謝華琅退回去之後,見顧景陽定定望著自己,麵頰微熱,不好意思道:“你看著我做什麼嘛。

顧景陽伸手撫了撫她麵頰,道:“等我回來。”

謝華琅微紅著臉,道:“嗯。

顧景陽不再言語,卻仍舊注視著她。

謝華琅更不好意思了:“你怎麼還不走?”

顧景陽莞爾,伸手輕輕抱住她,低柔的喚了聲:“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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