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琅被這句話給氣壞了,後退一點,雙目氣鼓鼓的瞪著他,卻見那郎君眼眸言笑,神情恬靜,顯然是在同自己玩鬨,氣惱之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錘他一下,又忍不住笑了。
……
獵場中林木茂盛,正是鳥獸多的時候,謝華琅聽他自詡騎射碾壓自己,心裡便憋了一股氣,非要一展身手才好,到了地方,便要彼此分開,各自行獵,等最後再比較多少。
“還是算了吧,”顧景陽道:“你第一次到這兒來,路徑如何一無所知,我不安心。枝枝,算我輸了,好不好?”
謝華琅尤且不甘心,道:“那就下一次再比。”
顧景陽縱容的看著她,笑道:“好。”
二人並驥而行,偕同一眾扈從往山林中去,謝華琅興致高,運氣也不錯,前後遇上幾隻山雞,最後竟還獵到一隻鹿,倒是顧景陽,此行隻為哄著她玩,雖也帶了弓,卻一箭都不曾發。
有些事情不曾親眼見到,總覺得不相信,謝華琅便問:“郎君,你的箭術當真好嗎?總不會是怕在我麵前丟臉,故而不敢彎弓吧?”
顧景陽淡淡瞥她一眼,仍舊是氣定神閒,拈弓搭箭,從容的射了出去。
謝華琅未及反應過來,便聽一聲悶響,垂眼去看,卻是隻被利箭貫穿了的錦羽雀,掙紮著顫抖兩下,沒了氣息。
這等鳥雀慣來以靈敏迅捷著稱,卻被如此輕描淡寫的一箭貫穿,當真難得。
謝華琅由衷讚歎道:“郎君英武。”
顧景陽將弓箭收起,道:“服氣了?”
另有扈從撿起地上的錦羽雀,遞與謝華琅瞧,她感慨道:“心服口服。”
……
到了八月,也就進了初秋。
宮中的花都開敗了,雖有金桂飄香,秋菊蘊苞,謝華琅卻無心賞玩,每日得了空,便同顧景陽一道出宮遊獵,日子過的很是快意。
皇族獵場並不隻是局限於皇帝可用,宗親們當然也可以,二人到此之後,也時常有宗親前來問安,煩不勝煩之下,索性免了他們拜禮,也不必再受攪擾。
這日過了午後,二人方才帶了侍從前去,不急著遊獵,反倒是挽了手,邊行邊言語,也是趕得巧了,竟迎麵遇上了周王。
顧景陽不言語,謝華琅自然不會主動開口,周王見了他們,連忙下拜:“臣侄請陛下、皇後娘娘安。”
顧景陽神情淡淡,道:“你如何會在此處?”
周王之父乃是顧景陽的胞弟章獻太子,作為嫡親的侄子,卻並沒有受到格外的恩遇,許是因這緣故,他對於這位清冷疏離的伯父,慣來是敬懼多於親昵,十分小心翼翼。
現下聽顧景陽問,便恭謹道:“秋日無趣,特來打獵取樂,不想遇見陛下與娘娘了……”
謝華琅同周王無甚交際,唯一的關聯也就是周王曾經想娶她,隻是他登門沒多久,就被顧景陽打發出長安了,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後來得知顧景陽身份,方才明了內情。
想到此節,她就更不敢開口了。
他們家九郎是天生地養的醋壇子,雖不好飲酒,呷醋的本事卻是天下第一,她可不想平白為自己尋麻煩。
周王顯然也明白,一眼都不往謝華琅身上看,微垂著頭,姿態恭敬。
“沒心肝的東西!”顧景陽掃他一眼,神情端肅道:“你父親的忌辰才過去多久,便有閒心出府遊獵取樂?”
……大概過去半年多了吧。
周王心裡委屈,卻不敢說,連聲訥訥,道:“是,臣侄不孝,有負父王,羞愧交加,幾無立足之地……”
顧景陽吩咐道:“回去抄錄《孝經》百遍,到你父親靈前供奉。”
周王神情僵硬,隻能認下來,道:“是。”
顧景陽見他乖覺,微微頷首,轉向謝華琅,道:“枝枝,你覺得這懲處如何?”
謝華琅求生欲很強的道:“我覺得恰如其分,陛下處置的好。”
顧景陽看她一看,道:“枝枝,你怎麼不喚我九郎了?”
“……九郎,”謝華琅趕忙補救:“還有外人在呢,如何好意思。”
“我險些忘了,”顧景陽被那句“外人”取悅到了,輕輕頷首,轉向周王,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正該尋個王妃,定一定心……”
周王忙道:“臣侄年輕,不明事理,但憑陛下安排。”
顧景陽道:“宗室子弟未成家者頗多,朕不日便為你們賜婚。”
周王的好處便是拎的清,見皇帝立後,馬上收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聞言便道:“臣侄年歲不小了,若能娶位王妃,主持中饋,早誕兒女,也是好事,多謝陛下費心操持……”
顧景陽瞥他一眼,道:“你能收收心,早日成家立業,你父親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
周王連聲附和:“是,借陛下玉言,先成家,後立業,臣侄還年輕,正是該為國效力的時候……”
顧景陽道:“你是還年輕,但是朕有皇後。”
周王不明所以,下意識附和道:“是是是。”
顧景陽的語氣,便更淡了些:“朕有皇後。”
周王想說自己還年輕,耳朵不聾,皇帝用不著一句話重複幾遍,然而笑的臉都僵了,卻沒敢說二話,顫顫巍巍道:“……是?”
謝華琅看不下去了,輕咳一聲,道:“好了,你退下吧。”
周王如釋重負,忙叩首謝恩,膽戰心驚的離去了。
顧景陽沒有攔,也沒有說話,直到周王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也沒有做聲。
謝華琅心知他在想什麼,笑吟吟的湊過去,用肩膀蹭了蹭他:“陛下,周王方才雖是失言,可話裡話外的,都在說您老呢。”
顧景陽道:“可是我有枝枝。”
謝華琅道:“他還曾經想求娶高官之女,添做助力呢。”
顧景陽道:“可是我有枝枝。”
謝華琅又道:“不止如此,早先他還對過繼給你心懷期待呢。”
顧景陽道:“可是我有枝枝。”
謝華琅忍俊不禁,妙目含情,揶揄道:“陛下,你的枝枝是狗皮膏藥嗎?用在哪裡都行。”
“不,”顧景陽低頭去親吻她額頭一下,目光溫煦而斂和:“她是靈丹妙藥,能消我世間紛苦萬千。”
“陛下,”謝華琅心中甜如蜜,卻道:“你的枝枝這樣有本事,她自己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