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先前那場冷戰,夫妻二人的關係便有些古怪,今日因忙活謝粱的婚事,倒是略微和緩了些,現下這句話說出來,可真是叫先前那些功夫都白費了。
謝偃心中有些懊惱,卻不好說出口,有些訕訕的笑了笑,想另尋個話頭,謝華琅卻已經同顧景陽辭彆,往這邊兒來了。
“阿娘!”她親昵的挽住了母親手臂,撒嬌道:“我可想你了,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盧氏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道:“不是你同陛下依依話彆,滿心不舍的時候了?”
謝華琅臉一熱,搖搖她手臂,不好意思道:“阿娘,你彆笑話我嘛。”
盧氏原也就是隨口揶揄一句罷了,見女兒與她的郎君情真意切,高興都來不及呢。
“也好,”她含笑道:“你在宮中住的久了,我也不好去見你,早就攢了好些話想說,一起睡也好。”
謝偃在她們說話的縫隙中艱難的插了進去:“我也有好多話想同枝枝說。”
“我們女人家說話,阿爹你不要摻和嘛。”盧氏還沒開口,謝華琅就給拒絕了。
都是女人,有些事情也能夠理解,但若是換成父親,便很難說了。
謝偃見狀,倒真有些傷心了:“還沒有嫁出去呢,就不理會阿爹了。”
“哪有?”謝華琅熟練的發了一瓶萬金油:“從小到大阿爹最疼我了,我都記著呢。”
“你那張嘴,我還不清楚嗎?”謝偃悶哼一聲,倒沒再說彆的。
……
先前謝瑩在忙,人多眼雜,謝華琅不好過去叨擾,現下賓客散了,便往她住處去尋人。
謝粱的婚事便在今日,而她原定的婚期,距此也不過一月罷了,然而前者的終身大事已經塵埃落定,她的未來,卻還遙遙無期。
謝華琅不知她今日是以何等心情幫著母親操持諸事,連想一想都覺有些不忍心。
她進去的時候,謝瑩正做針線,見她來了,又驚又喜,起身牽住她手,上下打量一會兒,欣然笑道:“我早先聽聞你受傷,真是嚇了一跳,後來伯母進宮探望,說是無甚大礙,叫我們放心,這才鬆一口氣,現下見你精神飽滿,麵色紅潤,可見是大好了。”
謝瑩近來所經的變故,可比謝華琅嚴重多了,難為她還這樣記掛,見人安好之後,如此歡喜。
謝華琅心中暖熱,轉念一想,卻更難過了,拉住她手,相依坐在一起,心疼道:“阿瑩姐姐卻瘦了。”
謝瑩卻笑了,安之若所道:“也還好。”
“你也是,”謝華琅提及此事,心中便有些難過:“陛下既然透了消息給我,叫傳給家裡,便是默許退婚的,你怎麼偏要……”
“倘若林崇德行有愧,永儀侯府家門有瑕,退婚也便罷了,倘若將來夫妻脾性不和,另生嫌隙,也還可以和離,然而現下他雖落難,卻也是因戰場兵敗,我如何能在此時抽身離去?”
謝瑩輕撫她手,溫言道:“此時退婚,便有落井下石之嫌了,縱然有陛下默許,有娘家撐腰,卻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到時候,不隻是我,連謝家都會被人取笑的。”
謝華琅心中鬱卒,道:“笑便笑吧,就算是叫他們笑,又能笑多久?當初哥哥和離另娶,那些人嘴上不說,心裡邊笑的可不在少數,現在不也好好的?”
“那不一樣的。”說及此事,謝瑩正色道:“阿允哥哥前後兩次成婚,都是為了謝家,同我嫁與林崇,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彆,並不是說男人娶,女人嫁,前者就會比後者占便宜。”
“阿允哥哥娶縣主時,天後聲勢何等煊赫,長安謝氏、京兆隋氏,哪一個不是赫赫高門,卻都要對皇權低頭,儘管屈辱,也隻能忍耐,這便是勢不如人的苦處。”
她麵上顯露出幾分感慨,略微用力,捏了捏謝華琅的手,由衷道:“阿允哥哥是男人,進了朝堂,便有他的誌向與抱負,他隻會比女人更要臉麵,被逼著和離另娶,難道便很體麵嗎?你如何知道,當年長安眾人嘴上恭賀,背地裡是怎樣取笑他的?”
“他們隻會說謝家脊梁骨軟,諂媚天後,向其低頭,會說阿允哥哥貪慕權貴,和離另娶——你信不信,倘若謝家當年推拒,因此招禍,背地裡指指點點說謝家蠢笨、不知變通的,還是這群人?”
謝華琅不說話了,靜默良久,點頭道:“我信。”
“這次的事也一樣。”謝瑩溫婉一笑,徐徐道:“於情,林家沒什麼愧對我的,我也答允林崇要照看他的母親,便該守諾,於理,婚約早定,婚書信物俱在,納采、向名、納吉、納征、請期,婚嫁六禮已經成了五個,隻差一個親迎而已,此時抽身離去,有落井下石之嫌,世人看不起的不僅是我,還有謝家。”
“我就是覺得,阿瑩姐姐也太委屈了些……”
謝華琅心中著實難過,眼眶一濕,心疼的落下眼淚來:“彆人哪有閒心一直盯著謝家看,用不了多久,便淡忘了,我原還想著,屆時再叫阿瑩姐姐另尋良婿的。”
“彆人會忘,但我忘不了。我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
“於我而言,林崇隻是一個換做‘夫婿’的符號而已,換成誰都可以。我不是為他留在林家,而是為謝家,為我自己的信念。”
謝瑩取了帕子為她拭淚,神情恬靜,卻很堅韌:“做人要堂堂正正,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