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算計(1 / 2)

謝華琅聽新平長公主說了那些話, 若說心中全然沒有擔憂惶恐,那是騙人的, 憋著一口氣, 進宮來問個清楚明白之後, 卻有點不好意思了。

好在顧景陽不跟她一樣,他對待自己的小姑娘, 一向溫柔體貼,即便有了可以揶揄人的機會, 也不會笑話她。

謝華琅在他懷裡靜靜躺了會兒, 也不做聲,如此過了良久,忽然拽住他衣帶, 道:“郎君,我同魏王妃……真的不像嗎?”

顧景陽垂眼看她,耐心道:“真的不像。”

謝華琅哼了聲,道:“可新平長公主說,其餘幾個老王妃也看出來了, 隻是不敢說而已。”

顧景陽溫柔撫了撫她麵龐,低頭一吻, 道:“枝枝,你寧肯信一個外人, 也不信自家郎君嗎?”

謝華琅被他說得愧疚了, 辯駁道:“……那卻也不是。”

“你沒有見過阿媛, 但你母親、你叔母是見過的, ”顧景陽微露笑意,道:“你與我相交這麼久,可曾聽見她們對此說過些什麼?”

“對呀!”謝華琅一骨碌坐起身,最後一塊巨石也穩穩當當的落地:“阿娘可什麼都沒說,早先偶然間提起魏王妃時,也沒什麼異色!”

“枝枝,你像不像你堂姐,像不像你母親?”

顧景陽神態斂和,如此道:“如果你覺得這兩人是親眷,難免會相像的話,不妨就說淑嘉——你覺得你們倆像不像?”

謝華琅搖頭道:“才不像呢。”

顧景陽便拉她到鏡子前去,叫她落座,端詳自己麵龐:“枝枝的下巴略有些尖,顯得楚楚可憐,麵頰卻豐潤,更添幾分明豔,慣來喜畫長眉,雙目頗見靈動。你仔細想想淑嘉的相貌,再說你們生的像不像。”

謝華琅看了好一會兒,卻有些動搖了:“是有點兒像。”

“我若叫人傳幾個美姬來看,也是相像的,”顧景陽淡淡道:“美人總有相似之處,醜的人才千奇百怪。”

謝華琅詭異的得到了安慰,釋然之餘,又有些想笑,忽然神情一凜,警惕道:“哪裡來的美姬?”

“教坊司裡的,不在我身邊,”顧景陽扶住她肩,微微低下頭去,哄道:“枝枝乖,彆惱。”

教坊司主宮廷禮樂,謝華琅倒不至於吃這口飛醋,伸臂摟住他腰身,埋頭過去,悶悶道:“九郎不許理會彆人。”

顧景陽道:“不理。”

謝華琅又道:“隻許喜歡我一個人。”

顧景陽道:“好。”

“不能隻是嘴上說說,”謝華琅抬起頭來,道:“要記在心裡才行!”

顧景陽指尖輕輕撥弄她耳鐺,含笑道:“記住了。”

謝華琅聽他一句句應得痛快,即便隻是在耳邊聽聽,心中仍覺歡愉,如此同他說笑一陣,又斂了笑意,正色道:“早先在小祠堂裡,我不知魏王妃身份,今日既有閒暇,便與九郎一道,再去為她上柱香吧。”

顧景陽目光微動,心中乍暖,挽住她手,溫聲應道:“好。”

這也算是舊地重遊,謝華琅的心境卻與第一次來時不同了,在顧景陽之後上了香,方才目視著諸多靈位,由衷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站出來的勇氣,他們都很值得敬重。”

顧景陽身處其中,感觸隻會比她更深,握住她手,低聲道:“的確。不是每個人都有舍生取義的膽氣,新平為保全自己與夫家兒女,向天後妥協,我雖不喜歡,但也能夠理解。可是,她構陷彆人,暗害同一直信重她的人,便是死有餘辜……”

說及此處,他忽的頓住,眉頭微蹙,似是在思量什麼。

謝華琅見他神情有異,雖不知為何,卻也沒有做聲,等他回神。

“……不太對勁,”顧景陽靜默半晌,眉頭卻蹙的更緊,轉向謝華琅,道:“枝枝,你還記得,前不久新平說的話嗎?”

謝華琅道:“哪一句?”

顧景陽深深看她一眼,道:“她說,天後在時,構陷彆人,保全自己的宗室並不隻是她一個人。”

謝華琅見他神情鄭重,倒真是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實是這樣說過。”

“怎麼,”她反問道:“哪裡不對嗎?”

“倒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在,隻是,”顧景陽微微一頓,沒再繼續說下去,忽然抬聲,喚道:“來人。”

旋即有內侍垂首入內,恭聲道:“陛下有何吩咐?”

顧景陽道:“衡嘉呢?”

那內侍答道:“內侍監奉陛下令,去處置新平長公主之事,尚且未歸。”

“即刻叫人前去,傳他回來,”顧景陽神情肅然,吩咐道:“將新平也一並帶過來,快些。”

內侍應聲,施禮之後,忙退了出去。

謝華琅不明所以,見他兀自思量,著實疑惑,冷不防手腕一疼,卻是他手上用力,捏的更緊了些。

“枝枝,”顧景陽麵色恬靜,一如往昔,目光卻隱隱發亮:“很近了。”

謝華琅道:“什麼很近了?”

顧景陽拉她到殿中席位落座,雙目湛湛,道:“從你在獵場遇刺,到後來朝臣彈劾,我總覺得幕後有人推動,令江王去查,卻毫無所獲,時至今日,方才發覺了幾分端倪。”

謝華琅更糊塗了:“嗯?”

顧景陽但笑不語,卻沒再多說,等內侍傳稟,說內侍監帶了新平長公主來,又叫她重回屏風後躲避,傳了那幾人進來。

不過一來一往,新平長公主的心態便全然崩潰,神情惶惶,目光驚懼,狼狽從她被淚水融化的妝容與微亂的鬢發中,源源不斷的透露出來。

她見了顧景陽,便如同重見生機,慌忙撲到在地,連聲求饒。

“朕傳你來,是有些話要問,”顧景陽單刀直入,道:“早先你說,天後在時,除去你之外,令有其餘人構陷宗室,苟延殘喘,可是真的?”

“當然,究竟是否確有其事,朕自會叫人探查,”他淡了神情,威勢迫人:“你若敢信口開河,朕也有法子收拾你。”

法不責眾,此事應當也一樣。

新平長公主聞聽他這樣問,以為窺見了生機,真是搜腸刮肚的想,目光也越來越亮,不待顧景陽繼續問下去,便連珠炮似的說了好多家。

顧景陽神情不變,聽她一家家的說完,方才道:“你所說的這些,大半都已經不在了。”

“是,”新平長公主以為他是不滿,惶恐道:“此輩悖逆,妄圖行刺陛下,早先前不久,便被陛下處置了……”

顧景陽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中微微帶了幾分了然,不再言語,擺擺手,示意內侍將她帶下去。

新平長公主原以為自己能逃過一劫,哪知還不等心生歡喜,便被上前的內侍按住,硬生生拖了出去,雙目瞪起,神情中遍是倉皇絕望。

謝華琅聽了這麼久,心中尤且不解,從屏風後出來,看一眼自家郎君,疑惑道:“九郎,你到底是想到了什麼?”

“枝枝,枝枝,”顧景陽卻握住她手,目光溫煦的望著她,低低笑了起來:“世間萬事,皆有法度,皆可算計,隻有人的感情,是無法估量的。”

謝華琅:“嗯???”

顧景陽暫時卻沒有為她解惑的打算,將她拉的更近,低聲道:“我有件事,要請枝枝幫忙,彆人去做,都不合適,隻有你才行。”

謝華琅斷然道:“我不做。”

顧景陽微露詫異:“怎麼?”

“你什麼都不跟我說,我才不幫忙,”謝華琅小下巴一抬,不高興道:“要是一個不小心,把事兒給搞砸了,那算誰的?”

“你呀。”顧景陽隔空點了點她額頭,略經思忖,又道:“卻也不是不能說……”

謝華琅嘴上不說什麼,耳朵卻悄悄往前邊湊了湊,眼睛裡的八卦之色都要往外淌了。

“事情要從……我帶你往臨安府上看花說起,”顧景陽神情中顯露出幾分回憶之色,緩緩道:“在那裡,我們見到了鄭家送去的女郎,也是因那件事,我將鄭家未嫁的女郎們都打發走了。”

那是七月發生的事情,謝華琅記得清楚,輕輕點頭。

“後來,就是各種各樣的小事了,”顧景陽似乎在理清頭緒,略停了停,才繼續道:“我早先有意過繼宗室子弟,宣布立後之後,宗室中很有些人不滿。”

“為了枝枝與將來的子嗣,我便先一步將他們打壓下去。比如說,暗中鼓動鄭家的梁王世子等人,又比如說,後來偶然撞見的景王世子。”

“這些都隻是小事,真正叫一切爆發出來的,是那日在獵場,枝枝遇刺受傷,我實在忍不下,索性殺之而後快,將宗室中蠢蠢欲動的那些人斬草除根。”

他說的緩慢,謝華琅聽得認真,她隱約從中察覺到了什麼,卻像是夏日裡陽光穿過樹葉之後,在地上投下的斑駁影子,影影綽綽的,總看不真切。

顧景陽見她這等疑惑神情,忍俊不禁,親了親那小姑娘豐潤的麵頰,才繼續道:“說了這麼多,其實隻有兩件事:一是鏟除鄭家餘孽,二是打壓宗室中有非分之想的那些人,而結果便如那日你三哥所說的一般,枝枝與謝家,是最大的收益人。”

謝華琅原還聽得津津有味,聽及此處,便忍不住咳嗽一聲:“這可不是我乾的,九郎,你得相信我!”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道:“聽我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