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算計(2 / 2)

謝華琅輕哼一聲,道:“講。”

“前兩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你,但最後一件事,卻不是這樣的,”顧景陽的神情轉為凝重,正色道:“有人鼓動禦史,提及先帝時天後乾政一事,以此為由,明著彈劾謝家,暗地裡的劍鋒,指向的卻是你。”

他要不提,謝華琅差點都將這事兒忘了:“謝家沒事,我沒什麼損失呀,那幾個進言的禦史被你貶斥,還是我幫著說話的呢。”

“我最開始也覺得奇怪,因為我在一日,這彈劾便毫無用處,既傷不到你,也動不了謝家根基,但是就在前不久,我忽然間想明白了。”

顧景陽側過臉去,深深看她:“或許幕後之人,從來都沒有將目光著眼於現在,從一開始,他想要的舞台,便是我過世之後。”

謝華琅悚然一驚:“這、這跟彈劾謝家有什麼乾係?”

顧景陽平和道:“天後專權,甚至以女人身份登基稱帝,這樣的人,朝臣與宗室都不願有第二個,有今日之事,來日我若駕崩,皇嗣年幼,你為太後,為了避嫌,還會主動攬權,乾涉朝綱嗎?”

謝華琅為之怔神,呆呆道:“不太可能了吧……”

顧景陽道:“那你所能依仗的,便隻有母族謝氏。”

“從鄭家,到宗室,再到我,這個局布的這樣大,求的卻是數年之後?我不太信,”謝華琅有些無措,搖頭道:“誰又有能力,將這一切連在一起?”

“想找出這個人,其實很簡單,我們麵前有三條線,所要做的,便是找到交彙的那個點。”

顧景陽見那小姑娘有些嚇住了,反倒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鄭家當初獻女,是為求容身之地,隻是時間上太巧合了些,獵場遇刺,是在梁王世子與景王被削爵之後,時間上也巧得很,若說沒有人遊走其中,推波助瀾,我是不信的。”

“枝枝,你不妨細想,有什麼人,既能聯絡鄭家,又與宗親相近,而且在我死後,身處謝家,能夠作為你的依仗,得到最大的好處。”

“這個人很謹慎,也很聰明,他的身份很特殊,在這三家之中遊走,卻不會被人懷疑。”

他這樣一講,前後脈絡便分明起來,謝華琅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秀婉美麗的麵孔,每每見了她,便先帶三分笑。

淑嘉縣主。

她雖不姓鄭,卻在鄭家長大;

雖不是宗親,卻同宗親相近;

她的丈夫是謝家的嫡長子,是梁國公府的世子,謝偃與盧氏百年之後,她便是謝家名正言順的主母。

內殿裡爐火燒的很旺,暖香襲人,謝華琅卻覺毛骨悚然,生出一身白毛汗來:“縣主嗎?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顧景陽的神情,卻很淡然:“如你所見,這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釋了。”

“可是,可是,”謝華琅“可是”了半天,卻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隻得搖頭道:“我不信!”

“她其實算計的很巧妙,唯一露了馬腳的,便是她沒有算到你我的情意。”

顧景陽將那隻嚇呆了的小貓兒抱進懷裡,溫柔的摸了摸頭,道:“她沒想到我會因你遇刺之事大發雷霆,儘數處死相關宗室,如果她能猜到的話,早就會收手了。阿媛之死的真相,或許也不會叫我知道。”

謝華琅心中疑惑:“嗯?”

“不是新平,也會有其餘人,”顧景陽輕笑道:“她知道我一直在意阿媛的死,若是在揭破真相的同時,將其餘構陷他人,心性卑劣的宗室揭發出來,加之你遇刺一事,數罪並罰,足夠我將宗室中人肅清了。”

謝華琅恍然大悟,心頭明徹起來:“新平長公主說的那些人,大半都已經因先前那件事被殺,現下暴露出魏王妃之死的真相,反倒是畫蛇添足!”

“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情?”顧景陽輕輕搖頭,神情中有些惋痛:“阿媛之死的真相,我等了四年,都沒有結果,卻在即將大婚的前夕,得知了真相。”

謝華琅聽他說的合情合理,卻仍有些疑惑,從他懷裡退出去幾分,悄聲道:“我還是覺得,縣主她、她不像是能想出這等計策的人……”

“我卻覺得,”顧景陽若有所思道:“她雖然披著淑嘉的皮,內裡卻已經不是淑嘉了。”

謝華琅今日受的驚嚇夠多了,卻都不如這句話帶來的震懾大,兩腿一軟,險些栽倒。

顧景陽將人扶起,好笑道:“你怕什麼?”

謝華琅都快嚇哭了:“她不是縣主,那是誰?我之前去看蘭汀,還在她那兒吃過點心呢!”

顧景陽卻沒言語,肅了神情,抬臂指向大安宮方向。

謝華琅更怕了:“你不是說,她兩年前便過世了嗎?”

“我也覺得很奇妙,但仔細想了想,還是這個可能性更高些,心思縝密,環環相扣,是天後一貫的作風。”

顧景陽思量一會兒,道:“我記得有一次,枝枝同我說起官員任免事宜,說那是淑嘉講的,我那時還誇讚淑嘉聰慧,格局不同於尋常女郎,你可還記得嗎?”

謝華琅眉梢微蹙,道:“記的。”

“我恍惚記得,淑嘉小時候便同其餘女郎一般,喜好花草玩鬨,並不愛政事,頭腦也沒有這麼……”

他頓了頓,換了個客氣些的說法:“沒有這麼靈透,故而當時聽你那樣講,便有些詫異。現下想想,若是換了天後,便能說的通了。”

謝華琅卻是搖頭,道:“九郎說縣主是幕後之人,總還有些根據,可若說她是……是大安宮那位,便太過牽強了。”

“是與不是,其實很好印證,”顧景陽道:“她能瞞得過彆人,但有一個人,一定瞞不過。”

謝華琅目光一動:“我哥哥麼?”

顧景陽讚道:“枝枝聰慧。”

謝華琅聽他這樣誇獎,真有點心虛,隻是新平長公主那兒不小心透露出的一點痕跡,便被他捉住了,她卻無知無覺。

脖子上邊頂的同樣是腦袋,內裡的構造相差可太大了。

謝華琅輕咳一聲,暫且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拋之腦後:“九郎不會覺得,我哥哥也參與其中了吧?他不會的。”

“彆的我不敢擔保,此事卻敢確定,”她神情懇切:“哥哥最疼我了,心腸也軟,寧肯自己受傷,也不會叫人射傷我的。”

顧景陽莞爾道:“我沒有疑心你哥哥,隻是想叫枝枝,去問他一件事。”

謝華琅眼珠一轉,道:“什麼事?”

“有一件事情,我從前不在意,現在卻覺得奇怪,”顧景陽頓了頓,道:“你哥哥與你的先嫂嫂,也就是隋氏,感情好麼?”

謝華琅不意他會問起這個,心中不禁有些感傷,點頭道:“雖然說不上鶼鰈情深,但也算是相敬如賓,又有阿瀾在,是很要好的。”

顧景陽聞言頷首,又問道:“天後令你哥哥與隋氏和離,另娶淑嘉,那時候,你哥哥可歡喜嗎?”

“怎麼可能?”謝華琅不假思索道:“哥哥同先嫂嫂感情不差,又有阿瀾,哪裡情願和離?再則,被迫和離另娶,哪個男人受得了?哥哥與先嫂嫂和離之後,便病倒了,養了一月,才略好些,為此,連與縣主的婚事都推遲了。”

顧景陽卻笑了,繼續問道:“那麼,淑嘉剛嫁進謝家的時候,你哥哥同她好嗎?”

那時候謝華琅還小,說到具體的事情上,一時之間真有些思量不起,仔細回憶良久,方才道:“不好。”

“縣主嫁進謝家時,阿瀾便被阿娘接過去教養,我怕他心裡難過,也搬回去陪阿瀾。仿佛是他們成婚之後一個多月,我在室內午睡,朦朦朧朧的聽見嬤嬤向阿娘回稟,說他們還沒有圓房……”

她有點不好意思,雖然內殿之中,隻有彼此兩人,卻還是壓低聲音,道:“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圓房是什麼意思,專門去問阿娘,還被罵了呢,所以這事記得特彆清楚。”

“還有就是,”謝華琅偷眼看顧景陽一眼,躊躇一會兒,還是索性豁出去了:“我那時候不喜歡她嘛,仗著自己年紀小,總是拉著阿莊給她難堪,其實也知道那麼做不對,但還是忍不住,哥哥見了,也從來不製止我們。”

淑嘉縣主畢竟是他的外甥女,當著人家的麵,說自己欺負人的事,似乎是有點不好。

謝華琅有點心虛,虛了一會兒,又理直氣壯起來:“是她自己願意嫁過去的,事情做得又這麼不體麵,我們不喜歡她,也沒有錯!”

顧景陽此時卻無心評判這些,而是道:“枝枝,你也說你哥哥一開始並不喜歡淑嘉,但我先前幾次去謝家,卻覺得他們夫妻之間感情不差,為什麼?”

謝華琅道:“縣主鍥而不舍,天長日久之下,總會生幾分情意吧。”

“不,沒那麼容易,”顧景陽搖頭道:“男人跟女人不一樣。”

“淑嘉以天後為依仗,強行拆散了你兄嫂姻緣,已經令你哥哥大失顏麵,倘若隻是如此,仍有機會轉圜,可隋氏死了,這就是一個死結,輕易是打不開的。”

“枝枝,”他低聲問:“你知道他們的關係,是何時開始轉圜的嗎?”

“我?我怎麼會知道?”謝華琅為難道:“做妹妹的,怎麼好過問哥哥的房中事?再則,縣主身份特殊,彆說是我,就連阿娘都不管的。”

顧景陽輕笑一聲:“彆人呢?謝家會不會有其餘人知道?”

“應該不會吧。”

謝華琅做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說出來,倒有點自己全家在欺負人的感覺,失笑一聲,老老實實道:“她在謝家本來就很尷尬嘛,阿娘這個正經婆母都免了她晨鐘定省,眼不見心不煩,我這個小姑也不理她,彆人怎麼可能越過我們去同她交好?”

“你們啊。”

事出有因,顧景陽倒沒有說什麼,輕歎口氣,道:“回去問問你哥哥,記住,要假做不經意的說起才行。”

“男人的心有時候會很軟,但有的時候,比鐵石還要硬。你哥哥他外柔內剛,不是所謂的溫存小意,便能夠打動的。我想,那幾年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叫你哥哥的態度有所轉變。”

他握住謝華琅的手,鄭重道:“我們想要的證據,或許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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