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鏡子(1 / 2)

謝瑩免於來日流放之苦, 於她、於謝家,都是天大好事, 當日晚間, 謝家便行家宴相慶, 除去還在月子裡的淑嘉縣主,其餘人都到了。

謝華琅歡喜壞了,拉著謝瑩, 接連飲了許多杯,到最後,人都有些醉了, 被采青采素攙扶著,方才得以回去。

自是一夜好眠。

……

謝家為林崇平安無事而暗鬆口氣,林家人隻會更加歡喜。

世子戰敗,來日戰事結束,便要論及功過, 永儀侯被免職,遷回長安, 世代沿襲的勳爵怕也會被削去,如何不叫人捶胸頓足,傷懷難過。

現下得知這消息, 永儀侯夫妻真是大喜過望,歡喜之餘, 又殷殷期盼著兒子歸京。

永儀侯私下裡同妻子講:“賢和此次真是將人嚇壞了, 好在他有福氣, 否極泰來。”

“得蒙陛下器重,又有阿瑩那麼好的妻子,”早先永儀侯府風雨飄搖,謝瑩卻肯同林家風雨同舟,永儀侯夫人由衷感激,聞言道:“這是他的福氣,務必要好生珍惜才好。”

永儀侯麵露讚許,頷首道:“能娶到阿瑩為婦,的確是他之幸,也是林家之幸。”

多年夫妻,二人對視而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

謝華琅喝的醉了,第二日不免起的遲些,好在有昨晚夜宴的由頭在,沒人前去催促,由著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謝瑩的婚事有了著落,一直懸在心頭的那塊巨石也落了地,謝華琅人在塌上,懶洋洋的打個哈欠,卻沒急著起身,而是思量起淑嘉縣主的事情來。

顧景陽叫她去試探一二,卻也說不必急於一時,以免露了痕跡,反倒不美。

但謝華琅想著,倘若淑嘉縣主真是天後的話,以她的頭腦與行動力,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遲則生變,拖得久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自宮中歸府之後,她便開始細細思量此事:

淑嘉縣主是何時開始籌謀這一切的呢?

隱藏在暗處,借力打力,將所有擋在謝華琅麵前的障礙一一除儘,將她送到皇後的位置上,她又在暗中做了多少籌劃?

謝華琅將目光放在了枕邊那枚玉佩上。

這是當初她去道觀中尋人,假做惱怒要走,從自家郎君手裡哄來的,據說曾經是太宗文皇帝與先帝的愛物。

阿爹能認出來,淑嘉縣主應當也能認出來。

謝華琅握住那枚玉佩,動作輕柔的摩挲一會兒,忽然想起了另一個人來。

謝徽。

一個身處閨閣的女郎,怎麼會同魏王世子結識?

真的沒有人在暗中為他們牽線嗎?

當初謝徽與魏王世子之事暴露出來,顧景陽為此不悅,專程訓斥魏王世子。

——要知道,在那之前,周王離京,作為嫡親的侄子,他是最有力的皇位角逐者啊!

謝華琅忽然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識的拉緊了被子。

從三月到九月,半年多的時間,從謝徽私交魏王世子,到鄭家獻女,再到獵場遇刺,清洗宗親,她經曆了這麼多事,一直都不曾察覺到異樣,然而事過之後,方才忽然驚覺,原來冥冥之中早有人安排好了這一切……

這是何等可怕的心計與手腕!

假若不是新平長公主偶爾間露了痕跡,接下來又會如何?

淑嘉縣主若要以外戚身份攝政,前提便是國有幼主,她是不是已經準備好向顧景陽動手了?

謝允是長子,將來正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謝家,做幼主舅父,但在這之前,上邊的謝偃與盧氏,乃至於謝令夫妻,又會如何?

謝華琅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有這樣一條毒蛇在家中盤踞,正吐著信子,擇人而噬,謝家卻無人察覺,如此一想,便覺脊背生寒,真真可怖!

她翻身坐起,抬手道:“來人。”

一眾女婢早就候在外間,聞聲忙端了溫水,備好巾櫛入內。

謝華琅梳洗過後,便去同母親請安,照舊逗弄過謝琛之後,便同盧氏講了,說要去探望謝蘭汀。

盧氏眉宇之間笑意隱約,聽她這樣講,道:“我同你一道去,有兩日不見蘭汀了,也是記掛。”

這可是意外之喜,有母親同往,謝華琅前去,也顯得不那麼冒昧,她忙不迭應了,又請盧氏先行,自己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邊。

她們去的也巧,小蘭汀剛吃了奶,現下正醒著,淑嘉縣主還在月子裡,不便起身,盧氏當然也不會同她計較這麼點兒小事。

將小孫女抱起,盧氏含笑逗弄起來,謝華琅湊過去瞧了瞧,誇讚了她幾句,便坐回原處喝茶。

桌案上的青瓷盞裡擺了幾隻圓滾滾的橘子,色澤橙紅,翠葉新鮮,謝華琅心中一動,捉起一個剝開,笑問道:“是合州的大紅袍?”

“正是,”淑嘉縣主含笑不語,她身側侍婢則恭敬道:“長公主才差人送來不久,縣主已經叫送去府中各處了。”

謝華琅道了聲謝,故意思量一會兒,遲疑著道:“合州仿佛就在劍南道……”

盧氏哄著懷中的謝蘭汀,抽空瞥她一眼,道:“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麼?”

“我記得九郎前幾日提過嘛,說他要派羊舌冶做劍南道黜置使。”

謝華琅將橘子上絲絡出去,假做不經意道:“我問他劍南道在那兒,他還笑話我,說那不是一個地名,而是許多個州的合稱。”

“活該,”盧氏一點兒也不同情她:“你這個散漫性子,是該有個人好生約束一下你了。”

“阿娘怎麼這樣,”謝華琅心中微急,卻不好表露出來,隻嬌嗔著同母親道:“不幫自己女兒,卻幫外人。”

盧氏將謝蘭汀交給乳母,隔空點了點她:“怎麼是外人?陛下總要喚我一聲嶽母的。”

內室中人一齊笑開了,謝華琅也在笑,隻是心中有些忐忑,正借著吃橘子的空檔遮掩,卻聽淑嘉縣主含笑道:“羊舌冶出自大家,陛下怎麼會差他往劍南道去?三娘是不是聽錯了?”

謝華琅聽她這樣講,心都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臉上卻做疑惑情狀,道:“難道是我記錯了?”

“不是劍南道嗎?”她蹙眉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道:“仿佛……仿佛是山南道?”

淑嘉縣主靜靜看著她,忽然一笑,道:“劍南道與山南道隻差一字,內中卻差的遠了。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謝華琅好奇道:“合州到底是在劍南道,還是在山南道?”

淑嘉縣主徐徐道:“合州在劍南道。”

“劍南道太遠了,我從來都沒去過,”謝華琅有些遺憾,道:“從前雖然也到揚州玩兒過,但卻沒到過那兒。”

淑嘉縣主道:“相比有關內道,劍南道的確有些偏了。”

謝華琅恰到好處的顯露出幾分天真嬌憨:“我知道那兒有蜀錦,鮮豔亮麗,精巧絕倫,用它做的裙子也好看!”

淑嘉縣主掩口而笑:“三娘的身份,不必嫁入宮中,也有穿不完的蜀錦衣衫。”

謝華琅含笑遮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