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真相(1 / 2)

你長大了, 娘管不了你了。

顧景陽原本已經轉身,意欲出門, 冷不丁聽這話入耳,身影先是一滯,頓了一會兒,才回過身去, 目光幽深的落在她麵上。

謝華琅也不怕,微微斂眉,口中長籲短歎道:“有道是兒不嫌母醜……哎呀!你乾什麼?!”

她的戲還沒演完, 便見顧景陽大步回去,勾著她腰帶, 輕而易舉的將人拎到了暖炕上。

謝華琅嚇了一跳,下意識驚呼一聲, 還沒等再說彆的,小屁股上便結結實實的挨了幾巴掌, 一時又痛又麻。

她既羞且氣,急道:“你做什麼?!”

顧景陽又一巴掌拍過去, 眸光深沉,道:“叫你長點記性, 知道什麼該說, 什麼不該說。”

謝華琅看他神情,知道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倒沒再糾纏, 捂著小屁股哎哎呀呀的坐起身, 軟聲道:“九郎,你打的可疼了。”

顧景陽目光淡淡落在她麵上:“幾巴掌而已,能叫你長個記性,便是功德無量了。”

謝華琅垂下眼睫,目光幾轉,終於伸手勾住他腰帶,將他往自己身邊帶了帶,低語道:“九郎,你不喜歡我那麼說嗎?”

顧景陽道:“不喜歡。”

謝華琅“哦”了一聲,又悄聲問道:“那九郎,你喜不喜歡我叫你父皇?”

顧景陽坦然道:“喜歡。”

謝華琅不意他會這樣講,為之一怔:“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顧景陽目光恬靜,略經思忖,徐徐道:“若非要尋個原因的話,大概便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謝華琅:“……”

“唉,苦瓜精,你變了。”

他這麼光明正大的無賴,謝華琅能怎麼辦呢,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遙想當年風姿卓越,氣度清冷的俊秀道長,她隻得歎口氣,搖頭道:“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甜瓜了。”

顧景陽:“……”

他額頭青筋一跳,道:“你到底要不要再去看煙花了?”

“看看看,這就去。”謝華琅最後揉了揉有些痛的小屁股,搭著他的手下了暖炕,一道往前殿去了。

太極殿地處高處,視線極為寬闊,人到前殿門樓處,便能俯視大半個長安。

正值新春,長安城中的萬家燈火映亮了這日的夜晚,遠遠望去,正是人間繁盛,煙火無限。

猝然升空的煙火在飛速向上,發出一陣陣短促急切的清鳴,等升到夜空中去時,卻在一聲脆響中,化作千萬花朵,四散開來,五彩繽紛,絢爛華美如一場夢境,盛世雍容。

這樣的場景,謝華琅前幾年已經看得有些厭了,不知怎麼,今日情郎在側,一道仰頭觀望時,卻生出幾分彆樣感觸來。

從今往後,他們便是一家人了。

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彼此扶持,共度此生。

若換了彆的女子,此刻或許會有些忐忑,對於將來如何,或多或少會有些惆悵,但謝華琅不會。

她明了自己郎君的心意,也懂得他的憐惜,因為她自己所想,便如他一般。

夜色之中,謝華琅的目光格外明亮,顧景陽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側麵去問道:“怎麼了,枝枝?”

“也沒什麼,我就是,”謝華琅少見的有些躊躇,夜風吹拂起她的發絲,她伸手挽回耳後,方才抬首看他,莞爾道:“就是想起一句詩來,此刻很想說與九郎聽。”

她神情繾綣,隱約含情:“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這話原是出自於《詩經》的,正是描述女郎對愛侶陳情:我心中這樣戀慕於你,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這樣深重的情意,如此埋藏在我心中,永誌不忘。

顧景陽聽得微怔,目光卻湛湛,夜風寒涼,她臉頰都有些被凍紅了,但他看在眼裡,卻覺得比往日還要可親可愛。

顧景陽倏然笑了一下,風姿卓越,氣度清華,扶住她腰身,低頭含住了她的唇,輕柔的吮吸她小舌。

此時此刻,這片天地仿佛隻有他們二人在,不遠處宮闕的簷瓦上還覆蓋有未曾化去的落雪,夜風吹過,悄無聲息的落到了二人身上。

顧景陽解開大氅,將心上人包裹其中,將人摟在懷裡,輕輕笑了起來。

……

謝華琅自從與郎君有過肌膚之親後,哪一夜都未曾再逃脫過,加之先前那句“你大了,娘也管不了你了”,本以為自己得哭個天昏地暗,才能叫他饒過的,哪曾想到了就寢時,顧景陽隻是將人抱住,溫柔親親麵頰之後,便打算睡了。

她也真有點被虐出毛病來了,不被人折騰,反倒有點不自在,悶頭在他懷裡躺了會兒,輕咳一聲,道:“九郎?”

顧景陽合著眼,神情恬靜:“你又怎麼了?”

謝華琅有些不自在的道:“今晚,嗯,今晚我們不睡覺嗎?”

顧景陽眼皮子都沒抬:“不是正在睡嗎?”

謝華琅認真的糾正道:“不是這種睡覺,是妖精打架的那種睡覺。”

“會打架的妖精都不是好妖精,”顧景陽道:“枝枝不要學他們。”

謝華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推他一把,嗔道:“我說正經的呢。”

顧景陽也笑了,睜開眼睛,將被子往上掩了掩,溫言道:“不差這一回。今日守歲,枝枝累了,早些歇著吧。”

謝華琅也是個沒出息的,從前被欺負狠了,隻知道躺在床上嗚嗚咽咽的哭,現在忽然間不被欺負了,竟生出幾分感激來。

湊過去親了親郎君後,她乖巧道:“道長,你真好!以後你就是甜瓜精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顧景陽拍拍她的小屁股,催促道:“快點兒睡。”

……

皇帝稱病的消息傳出去,有人信了,有人沒信,這兩者之間,卻不包括謝家與江王。

對於謝華琅而言,生於謝家,長於謝家,對於謝家當然感情深厚,但對於顧景陽而言,謝家便是很複雜的一個存在了。

他會感激謝家栽培出了他的枝枝,但與此同時,該有的警惕一分也不會少。

長安謝氏也是煊赫了幾百年的高門,幾經浮沉,仍舊屹立不倒,這已經足夠向世人說明其底蘊之深厚,尤其是到了現在,謝氏出了一位皇後,是皇後的母族,鄭氏前車之鑒在前,由不得他不小心。

顧景陽早先將自己並未染病的消息透露給謝家,除去是叫謝家人安心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層心思。

那就是叫他們心裡有底,不要摻和到接下來得這場風波中去。

否則,若是謝家真以為皇帝不行了,因此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夾在中間為難的,便是謝華琅了。

為了一整個家族的利益,犧牲一個女郎,這樣的抉擇雖然痛苦,但高門未必做不出來。

人有時候是會身不由己的,人心也是極其複雜的,若非必要,顧景陽不會、也不想刻意試探。

至少在現在,謝華琅還沒有正式嫁入宮中,誕育皇子之前,謝家是同他站在一邊的。

希望謝家能永遠跟他站在同一邊。

顧景陽靜靜看著心上人恬靜的睡顏,不覺便露出幾分柔和笑意。低頭親了親她,重又合眼睡了。

……

正月初一那日,百官覲見,顧景陽照舊添了些憔悴妝容,方才更衣,往前殿去見一眾臣工。

等到初三這日,他再宴宗親時,神色愈見委頓之後,外邊兒的流言聲便多了起來,皇帝染病,即將不久於人世的說話,也甚囂塵上。

早先有帝後遇刺,皇帝大開殺戒的前車之鑒在前,又有登門勸魏王早作打算,卻因此被殺、流放全族的野心者在後,一時之間,即便有這樣的消息傳出,也沒人真的急於蹦躂起來。

出頭的椽子先爛,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假使皇帝真的快要死了,那什麼時候動手,怎麼動手,該如何準備,都是有講究的。

被死亡威脅的人什麼都乾得出來,更會將手中的權柄握得更緊,一旦發現有人上躥下跳,暗中覬覦他的皇位,鬼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因為這一層考量,即便皇帝病重的消息傳得滿城風雨,長安卻是近乎詭異的安寧,平靜的有些異常。

謝華琅便是在這樣的氛圍中離開皇宮,返回謝家去,準備自己與郎君的大婚事宜。

……

越是臨近出嫁時候,盧氏見了女兒,便越是舍不得。

拉著謝華琅的手,叫她在自己身邊落座,盧氏仔細打量好一會兒,才笑道:“瞧著倒是還好,似乎胖了些。”

“才沒有呢,”謝華琅忒不喜歡那個“胖”字,下意識的揉了揉腮:“明明是剛剛好。”

“剛剛好,剛剛好。”盧氏也不反駁她,順著附和幾句,目光則有些貪戀的在女兒麵上逡巡,好半晌過去,忽然濕了眼眶:“再過些時日,便是彆人家的了。”

謝華琅見母親如此,同樣有些傷感,強作歡笑,哄她高興:“又不是賣給彆人了,阿娘怎麼這樣愁眉苦臉的?”

盧氏聽罷,卻未展露歡顏,反倒愈加傷懷:“你說的倒是好聽,嫁到彆處去,夫妻不順還能和離,嫁進皇家去了,可也行嗎?同賣給彆人家有什麼區彆。”

“阿娘,”謝華琅聽得哭笑不得,輕搖她手臂,撒嬌道:“你怎麼不想我點兒好?九郎疼我,我也愛他,我們好著呢,怎麼就要和離了。”

“你啊,”盧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收了眼淚,抬手戳她腦門兒:“胳膊肘朝外拐,人還沒嫁過去,三魂七魄都飛過去了。”

謝華琅嘿嘿的笑,隻是摟住母親撒嬌。

盧氏礙不過她,打發其餘人都退下,待內室中隻有自己母女二人在,方才湊近了些,悄聲問道:“你與陛下,是否同房過了?”

謝華琅聽母親這樣問,臉頰一熱,偷眼打量她神情,見還和善,才點了點頭。

“你呀,從小到大都愛胡鬨,眼見著要嫁人了,還是這個性子。”

盧氏有些無奈,歎口氣道:“虧得陛下寵你,萬事縱容。”

謝華琅聽這話風不對,忙打住她的話,委屈道:“阿娘,不是我主動的,是他要的,我力氣不如他,身份不如他,如何能攔得住?”

“你快把嘴給我閉了吧,陛下是什麼性情,你是什麼性情,你當我不知道?”

盧氏蹙眉瞧她一眼,全然不信,道:“我一聽此事,便知道是你先胡來的。”

“你是我的阿娘,可不是他的,怎麼能站在他那邊兒?”

謝華琅想起這幾日晚上嗚嗚咽咽的日子,委屈的不得了:“明明是他欺負我的。”

這話盧氏還真不怎麼信,隻是見女兒著實委屈了,倒想到彆處去了,握住她手,柔聲安撫道:“好了好了,左右再過些時日便要大婚,早幾日也沒什麼。陛下疼你,這是好事,這樣的福氣,彆人想要還沒有呢。”

有些話謝華琅沒法兒同郎君講,也不會同侍婢們講,隻能同母親說。

伏到盧氏懷裡,她有些不好意思,垂下頭,委屈道:“他,他總是欺負我,我都哭了,叫他停下,他也不聽,等要睡的時候,又裝模作樣來哄人。”

盧氏聽她這樣講,便知道皇帝是極為疼愛她的,忍俊不禁道:“陛下若不如此,你到哪裡去尋個漂亮的小皇子出來?”

謝華琅臉上更熱了,坐直了身子,嘟囔道:“阿娘再笑話我,以後這些話,我可就不同你說了。”

盧氏又是一陣笑,笑完之後,倒想起正事來了,靠近女兒幾分,道:“之前你送信回府,說陛下未曾染病,應是真的?”

“若是假的,我還能高高興興等著出嫁嗎?”

說及此事,謝華琅斂了笑意,正色道:“隻是此事機密,不得泄露,也請阿娘告知阿爹,仔細隱瞞才是。”

盧氏並非不知輕重之人,頷首道:“放心吧,你阿爹都明白的。”

……

婚期在即,大婚時的褘衣與皇後花釵,都已經送到謝家,盧氏為女兒籌備的嫁妝,也都置辦妥當,萬事具備,隻待出嫁了。

到了這個時候,謝華琅當然不能再隨意出門,長安勳貴之中,也有諸多主母登門,或是賀喜,或是打探消息,謝華琅一概不見,全都推給盧氏了。

謝瑩知曉堂妹歸府,自然回去見她,姐妹倆有些時日未見,著實掛念,挽著手彼此寒暄,一時竟覺得時間太短,心中話太多全然說不完了。

臨分彆時,謝華琅拉著堂姐,依依不舍道:“我出嫁的前一日,阿瑩姐姐回來住吧,且陪我一日。”

謝瑩溫婉一笑,輕輕應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