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誠摯(2 / 2)

“我知道。”謝華琅垂下頭去,道:“昨日我看出來了,她也知道我看出來了,但我們什麼都沒說。”

“哦,我差點兒忘了,”她拿胳膊肘兒拐了拐謝朗:“聽說你要娶妻了?恭喜恭喜啊。”

“是左仆射家的長女,”謝朗表現的既不歡喜,也不傷悲,隻淡淡道:“同謝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謝華琅還記得他從前說要娶心愛之人的話,道:“你喜歡她嗎?”

“不喜歡。但勳貴之間嫁娶,原本就同那些小兒女□□無關。”謝朗輕輕道:“我會做一個好丈夫,她應當也是一個好妻子,相敬如賓,大抵是這樣吧。”

這話是很平淡的,但謝華琅想起他當初同自己說隻會娶心愛之人的情狀時,忽然間有些難過,主動去握他手,才覺得那手指正泛涼。

她心中一疼,輕輕喚了聲:“三哥。”

“人不是什麼時候都有資格任意妄為的,能跟心愛的人相守,是高門中少有的幸事。從前伯母與阿娘都說你有福氣,現在一瞧,確實是福氣深重。”

謝朗握住她手,略微用力的捏了一下,目光湛湛,輕笑道:“枝枝,我明年便要出仕了。”

謝華琅在聽母親說了謝朗的婚事人選之後,心中便有了幾分猜量,現下聽他自己說出來,也隻是將話挑明了而已。

左仆射家的嫡長女,這是何等身份,怎麼會嫁給一個未曾出仕的子弟呢。

現下長兄為情所困,頗有些消沉之態,謝氏一族未免後繼無人,不得不早作打算,謝朗想做閒雲野鶴,卻由不得他了。

她心下難過,臉上卻沒表露出來,隻道:“是去哪兒?恩蔭,還是科舉?”

“科舉,快了,還有兩個月便要下場。”

謝朗露出一個笑容來,輕鬆道:“有阿爹和伯父的情麵在,怎麼也能進士及第吧,不過我不喜歡留在長安,總有人管,還是到地方上去,更舒服點。”

他神情中透露出幾分揶揄:“那時你都是皇後了,倘若我沒考好,記得同皇帝妹婿說說情。”

謝華琅聽得失笑,又問道:“倘若考好了呢?”

“這還用說?”謝朗不假思索道:“當然要點狀元了。”

“好,”謝華琅手指伸過去,微微屈起,謝朗見狀,同樣勾住她手指,她笑道:“一言為定。”

……

曾經掩埋在迷霧之中的疑惑,忽然間有了結果,謝華琅在釋然之餘,又覺得心頭惴惴,人回到自己屋子裡,便躺倒在繡塌上,徐徐合上了眼。

她心裡其實有些犯難。

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同九郎講?

就她自己的判斷而言,還是不講為好。

對於謝家人而言,淑嘉縣主以權勢逼迫,嫁與謝允,固然不討喜,但對於顧景陽而言,那卻是他的嫡親外甥女。

他同臨安長公主與魏王這兩個弟妹不甚親近,更不必說淑嘉縣主與魏王世子這樣的小輩,但血緣畢竟是血緣,謝朗動手,柳氏偕同,殺掉真正的淑嘉縣主,也同樣是實情。

真相揭曉,謝朗或許無事,但柳氏決計難逃一死。

謝華琅不太想看見這個局麵。

於理而言,柳氏是謝琛的生母,為謝家誕育過子嗣;

於情而言,她能在隋氏過世之後,並無性命之憂的前提下,主動參與這樣一樁一旦被發現,便要送命的大事,可見其膽識心性。

再則,顧景陽因此殺謝朗的可能性很小,但若說心裡卻無芥蒂,卻很難保證。

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她不能不多做打算。

謝華琅躺在塌上,翻來覆去的想了良久。

她有很多就此隱瞞下去的理由,但到了最後,卻還是拿不定主意。

那是她的郎君呀,愛護她,將她視如珍寶的丈夫。

他既坦誠如初,她也不忍心有所隱瞞。

謝華琅左右為難,這夜竟失眠了。

……

第二日便是初十,距離婚期,也隻有三日罷了。

盧氏往謝華琅院中去尋她,卻見女兒精神萎靡,有些怏怏的樣子,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謝華琅精神有些不濟,勉強坐起身,道:“大概是吹了風,有點著涼。”

“婚期近在眼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盧氏麵上閃過一抹急色,又吩咐:“采青,去請個太醫來。”

“哪有這麼嚴重?”謝華琅將采青叫住,又擺擺手,打發內室中的女婢們退下:“阿娘,你也說是婚期在即,這時候傳太醫,彆人不定怎麼想呢,我真的沒事,歇一歇便好了。”

盧氏聽她這樣講,尤且有些憂心:“真的不要叫太醫來嗎?”

“沒事,”謝華琅不好直言,便依偎在母親懷裡,說到彆處去了:“婚期近了嘛,我心裡邊……總有點忐忑。”

盧氏聽到此處,卻是笑了,抬手戳她腦門兒一下,沒好氣道:“新娘子都搶先做了,竟還好意思說自己心裡忐忑。”

“阿娘,我都要出嫁了,你怎麼還戳我,”謝華琅委屈道:“等我做了彆人家媳婦,你再想見我,可就難了,還不趕緊趁我還沒出嫁,再親熱親熱。”

“瞧你這個德行,哪有要做皇後的樣子?”

盧氏聽得莞爾,柔聲說了一句,就見采青匆忙入內,隔了垂簾,回稟道:“娘娘,夫人,陛下來了。”

皇帝既到了,盧氏自然不好再留下去,站起身來,正待揶揄女兒一句,卻見她有些恍神,不禁低聲道:“怎麼了?”

謝華琅心中原正覺“說曹操曹操到”,卻不能直接說與母親聽,便隻是赧然情狀,悄聲道:“我不好意思嘛。”

“你呀。”盧氏並未多想,先迎出去,見過皇帝後,便就此離去,將空間留給那即將結為夫妻的兩人。

顧景陽有些日子沒見那小冤家了,心中著實掛念,時下沒有婚前幾日不得相見的規矩,便白龍魚服,往謝家去了。

謝華琅陡然見了他,心中翻湧的那幾個念頭便冒出來了,躊躇之後,終於定了心,輕輕道:“九郎,我有話要同你講。”

顧景陽原本正打算抱抱她,再親親她,見她語氣肅然,神情正經,便先在她身側坐了,溫言道:“什麼話?”

謝華琅定定看著他,遲疑之後,便將選擇權交給他了:“我歸家之後,新知道了一個秘密,但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同你講。”

顧景陽聽得微怔,旋即笑了,握住她手,道:“枝枝是不是也很為難?”

謝華琅老老實實道:“嗯。”

“這樣,”顧景陽略經思忖,又道:“倘若我不知道這個秘密,會有什麼損失嗎?”

謝華琅想了想,道:“不會。”

顧景陽輕輕頷首,又道:“那我若是知道這個秘密,是不是會傷害到我們之間的情分?”

謝華琅猶豫一會兒,卻不敢確定,最終,也隻是道:“或許會。”

“那就罷了。”顧景陽卻笑了,低頭親了親她麵頰,語氣溫煦道:“人活的太明白,並不是一件行事,有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倒是福氣。我不想聽,枝枝也不必講了。”

謝華琅開口前,心中轉過千萬個可能,卻不想他會這樣講,心中湧上一陣暖意,直衝眼眶,又酸又澀。

她彆過臉去,掩飾自己此刻的淚意,顧景陽卻扶住她肩膀,叫她正過身子,又取了帕子,動作輕柔的為她拭淚。

“傻枝枝。”他這樣道。

“我,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說嘛。”謝華琅想起自己一整夜的輾轉反側,心中暖熱之餘,又覺得自己似乎將郎君想的太狹隘了。

如此一思量,她心中既委屈,又愧疚,抽抽搭搭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一晚上都沒睡好。”

“枝枝是個好姑娘。這事你即便不說,也與我無害,倘若說了,卻會叫你為難。但你還是說了。”

顧景陽神情恬靜,目光柔和,撫了撫她長發,輕笑道:“你既以誠摯待我,我豈敢相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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