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春芹家中有六個兄弟姐妹, 她排行第四,下頭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沒結婚,其他的都已經結婚了, 當初其實嫁的最不好的就屬衛春芹, 最不受重視的也是她。
曆冬蘭睜開眼睛, 看到是她女婿回來了, 撈起包袱從地上起來,骨頭都酸疼, 露在袖子外頭的胳膊腿被蚊子叮了十幾個紅疙瘩,她怪道:“你跟春芹乾嘛去了,怎麼都不在家?”
“春芹跟我妹妹她們去蘇州旅遊去了, 我上夜大的課, 才回來遲了。”
薑年慶解釋了,開了院門,給丈母娘讓到家裡, 倒了杯酸梅汁給她, “媽, 你吃晚飯了沒有?”
“等你們到半夜,還沒吃呢。”
薑年慶跑去廚房給她下肉絲麵, 曆冬蘭忙跑去過, “我來吧。”
薑年慶拿出足足有半斤的五花肉出來,說道:“肥肉煉油, 煉出油渣子下出來的麵條才好吃呢。”
“都切掉嗎?”曆冬蘭愣愣的看著那半斤肥瘦相間的五花肉,這麼一大塊, 家裡要分兩頓吃,咋能都切掉呢。
“肥肉煉掉也切不出多少肉絲了。”薑年慶又從麵缸裡拎出一袋子富強粉,“麵粉管夠, 不用省。”
曆冬蘭看看麵缸裡好幾袋子富強粉,掀開另外一口缸,裡麵還有半缸大米,女婿家裡日子確實好過了。
麵條做好了,曆冬蘭狼吞虎咽的吃了飽,默默的把鍋碗都刷乾淨。
薑年慶看時候不早了,問道:“媽,你帶介紹信了吧?”
“帶了呀,那咋敢不帶呢。”
薑年慶說道:“那我帶你去住招待所,有什麼話咱們明天再說。”
薑年慶估摸著丈母娘過來是來探探路,看看他跟衛春芹過的怎麼樣,有可能的話,還要帶點好處回去,這些事,還是等他媳婦回來一起商量。
“你這屋子這麼大,還要去住招待所?”
薑年慶給她帶來的行李都背上,笑道:“這院子是我妹子的,我跟春芹算是借住在她這裡,妹子不在家,不好擅自帶人來住,媽我跟你說,這邊的招待所環境可好了,我出錢,您老隻管住。”
衛春芹不在家,曆冬蘭無法,隻能跟著女婿去住招待所。
第二天,薑年慶跟餐廳請了假,帶丈母娘去故宮長城轉轉,“來一趟不容易,帶媽四處逛逛,回去也跟鄉親們說說首都的風光。”
誰不想去故宮長城看看呀,曆冬蘭逛了一天,薑年慶還買了點紀念品準備讓她帶回老家給幾個孩子,晚上在飯店吃的,有魚有肉。
曆冬蘭說道:“收到你們寫的信了,我六個孩子,就數春芹嫁的最好,嫁到首都來了,今年家裡準備蓋房子給老六說媳婦,他幾個哥哥姐姐是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你們條件是最好的,多少也幫襯一點。”
薑年慶心道,衛春芹當初可是幾個兄弟姐妹中嫁的最差的,薑年慶那時候下鄉,一個村裡的知青都陸續回城,就他沒著落,衛春芹嫁給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就在知青點那間泥巴房子裡結的婚,結婚收的禮金剛夠路費,衛春芹抱著一隻自己養的雞,就這麼忐忑的回了京。
他心裡有數,這是來拉讚助的,他問道:“大哥大姐他們拿多少?”
“他們一家出兩百。”前幾個月女婿就把衛春芹的戶口也給遷到京市來了,曆冬蘭說道:“你哥姐哪能跟你們比,你們是在首都做生意的,那個鹵菜攤子不是挺掙錢的嗎?”
“那攤子早都不乾了。”薑年慶道:“我現在在西餐廳當學徒,一個月就三十多塊錢的工資。”
“咋不做了呢?”曆冬蘭急忙問道,她還準備明天去攤位上看看,叫春芹哥嫂過來給他們打工呢,攤子不乾了,這話也說不出口。
“生意也不好做呀,當初那個攤位是薑英朋友幫她弄的,朋友家出了點事,攤位就被收走了。”
薑年慶沒隱瞞,這是都能打聽到的事,不過他沒說服裝店的事,怕麻煩。
“對了媽,我就不給春芹打電話了,她們去一趟蘇州也遠,就叫她們好好玩玩吧,我帶您在京市玩,幾天她們就回來了。”
曆冬蘭有些失望,問道:“那家裡蓋房子,你們打算出多少?”
薑年慶:“等春芹回來,我跟她商量一下。”
薑英帶著若若她們去商店裡看繡品和絲綢,逛逛老街、作坊,林林總總買了一大堆,絲綢也買了幾匹,打算回去做幾身改良式的旗袍。
第二天下午若若要跟她一塊兒去拿照片,衛春芹和劉阿婆逛累了留下來休息,薑英給買的東西放到招待所,帶著若若去拿衝洗的照片。
拿照片的時候聽照相館老板說:“你們昨天真走運,你們走後沒多久,公安就在這裡抓壞蛋,可嚇人了。”
有個倒黴的路人被壞蛋脅迫當人質,公安周旋了好半天,最後有個公安為了保護人質,自己受傷了,不過幸好給那幾個藏匿的嫌疑犯都抓到了。
若若咬著手指頭,“媽媽,顧叔叔那麼厲害,他不會受傷的吧?”
薑英也揪著心,晚上吃了飯就回招待所休息,也沒有再出去逛的心思了,衛春芹往京市打了個電話,薑年慶還是告訴她曆冬蘭過來了,已經在京市玩了兩天。
衛春芹掛了電話默默的沒說話,劉阿婆問道:“你.媽來了你咋不高興?”
衛春芹說道:“她來也不跟我打招呼,上個月才寫了信寄了二百塊錢回去呢。”
劉阿婆說道:“那要不咱們明天就回去吧,彆叫你.媽等急了。”
衛春芹想了想,她在家排行中間,就是那個做的最多又最不受重視的,結婚的時候,想叫家裡騰一間房子給她結婚暫住一下,她媽沒同意說又不是招女婿,最後跟村長商量了一下,叫她在知青點漏雨的房子裡結婚。
一想到結婚那天晚上下了大雨,她跟薑年慶兩個傻兮兮的蹲在潮濕的土炕上蹲了一.夜,衛春芹就不想那麼早回去。
衛春芹說道:“不急,她女婿也帶著她又逛又買的。”
劉阿婆看著薑英拿回來的照片,稀罕道:“你看看,我們若若拍照片就是好看,我們那會兒都是黑白的照片,現在都有彩色的了。”
薑英聽劉阿婆說衛春芹娘家媽去了京市,問衛春芹的意見,“那要不咱們明天就回去?”
衛春芹說按照原定的時間吧,回城的車票是到的那天順道兒就買好了的,她也不想去換了,“後天就回去了,不差這一天時間。”
晚上的時候,薑英都上床睡覺了,顧昌東找到了招待所裡,服務員來敲門,薑英看是顧昌東,驚喜道:“你們任務辦完啦?”
“抓捕結束了,明天還有點掃尾的工作。”顧昌東之前都住在公安內部招待所,抽點空特意來看看她們。
薑英看看顧昌東,他今天穿的是長袖,現在都夏天了他穿長袖的襯衫,那傷肯定就在胳膊上。
她急著去查看,“我聽說這次行動你們這邊有位同誌受傷了,不會就是你吧?”
“輕傷,不嚴重,已經包紮過了。”顧昌東看著薑英擔憂的目光,心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她,早知道就不穿長袖的了,好傻。
他說道:“你沒來這個世界之前,我一個人也無所謂,現在知道惜命了,不會像之前那麼莽撞。“
薑英卷起他袖子,全都包紮好了,她也看不出來傷到什麼程度,她歎氣,“有命在才能做更多的事情,你能這樣想就好。”
顧昌東看看睡著的若若,摸摸她額頭,若若咕嚕一下翻了個身,沒醒。
顧昌東笑著說道:“昨天我在照相館對麵,看到你們了。”幸好薑英帶孩子老人走了,不然他行動的時候肯定要分心,搞不好就不是胳膊受輕傷。
薑英看他嘴唇乾裂的厲害,這些天肯定又是饑一頓飽一頓,她習慣晚上在床頭櫃上放一杯水,這會也不燙了,她拿起來給顧昌東,“菊花涼茶,你喝一點。”
顧昌東紅了臉,“這是你的杯子。”
薑英:……“我又不嫌棄你,不喝就算了。”
顧昌東忙接過來,“正好口渴了。”
薑英坐到床上,拉了下毛巾被給若若蓋了小肚子,轉頭說道:“若若早認出你了,你們那換裝易容的水平真不行,哪天有空我教教你。”
顧昌東:……認出來了,那薑英走的時候看都沒看他一眼,那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過硬,薑英她還能理解,若若也這樣,真是個特彆的小孩。
“回去後要不給若若報個藝術班,學點樂器或者美術舞蹈啥的,你看怎麼樣?”
薑英笑:“你是不是怕若若以後也要考警校啊?”
顧昌東無奈,“什麼都瞞不過你。”
薑英想,顧昌東不怕危險,薑英也不怕,但是當父母的,都不想若若以後做這麼危險的工作,薑英突然捂了下臉,她現在都自動帶入顧昌東是若若爹了,這不能怪她,有一次若若聽到顧昌東叫葉教授葉爸,她跟著學,偶爾叫顧昌東顧爸,顧昌東對若若,估計也是老父親心態,哎,她在亂七八糟想什麼。
她道:“她還小呢,等大點再看看,看看她對什麼感興趣。”
顧昌東問了她們回去的班次,叫小周也幫他買了後天的火車票,薑英她們又在蘇州玩了一天,買了好多特產回去。
回程的時候,若若看到顧昌東短袖外頭露出來的紗布,心疼道:“顧爸,你做的工作還會受傷啊?”
顧昌東心思一動,心想正好叫若若知道,有些工作是很危險的,他道:“是啊,公安看著威風,哪次出任務都有危險。”
若若立刻崇敬的道:“你們真偉大!”
顧昌東:……
薑英笑笑,示意顧昌東不用再引導了,若若的思維邏輯她都摸不透。
這次買的東西太多,顧昌東給她們送到家,門口一個跟衛春芹有幾分相似的老太太,衝過來抱著衛春芹哭,“春芹你快想想辦法,薑年慶叫公安抓走了。”
***
薑年慶被抓是個誤會,上回曹澎那個案子跑掉了一個嫌疑犯,市局辦另外一個案子的時候給人抓住,那嫌疑犯並不知道薑年慶是臥底,交代問題的時候,就給薑年慶供出來了。
市局的同誌不知道,知情的小周和顧昌東又不在,才給他抓回去問話,薑英跟顧昌東去市局接人,顧昌東突然說道:“要不給你哥關幾天再放出來?”
薑英:……顧昌東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她道:“多關幾天有啥用處嗎?”
顧昌東一路聽薑英說薑年慶和衛春芹結婚的事,衛春芹家裡兄弟姐妹多,她現在日子過的好了,免不了心疼家裡的兄弟姐妹,就像姚真母親幫了姚真二姨還落埋怨,直到自己家被姚真二姨弄的吃了個大虧才醒悟過來,不如用這件事,叫衛春芹看清楚,誰才是她今後要過一輩子的親人。
“救急不救窮,光靠吸一個人的血救不了一家子,有些事彆人說是沒用的,得讓嫂子自己看,免得以後拖累你。”
薑英一想確實,她可以不管衛春芹,但是薑年慶為了她要跟曹澎拚命,連坐牢都不怕,她沒法不管薑年慶,她道:“你出這主意,是為了我哥呢,還是為我呢?”
顧昌東說道:“是為了你以後少些煩心的事,你要是怕家裡人擔心,我現在就去辦手續,給大哥放出來。”
薑英:“先關著吧,我回去跟嫂子說一下。”
薑英剛回到家,衛春芹眼睛都哭腫了,急切的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你哥呢?”
薑英為難的說道:“他現在回不來,還在調查。”
“這有啥好調查的,你哥當初還立了功呢,咱們家裡還有那個獎狀的呀,你把獎狀拿去給他們看看。”
“嫂子彆急,案件的審理要一步步的來,我哥肯定能放的出來。”
衛春芹都坐不住了,每次問,薑英都說還在調查,彆急,那怎麼能不急呢,她這兩天也沒心思到店裡,跑去招待所找曆冬蘭求個心裡慰藉。
厲冬蘭一個勁的問道:“你打聽了沒有,女婿到底能不能出來?”
“我也不知道啊?”
衛春芹慌的一點主見都沒有,她沒經過這樣的事,總覺得人被抓進去,那身上肯定還有她不知道的事,薑英跟她哥感情好,是不可能不管薑年慶的,還有顧昌東,他是刑偵大隊長,他都沒辦法,那事兒肯定大。
曆冬蘭沉默了一會兒,女婿現在連點消息都打探不到,不能不早做打算,這個女兒是個憨厚的,不提點一下她都想不到。
她說道:“你要做最壞的打算,想想以後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不管他有什麼事,我都等他。”她現在有手藝,能掙錢,等薑年慶出來,兩口子還有能保障生活的能力。
曆冬蘭道:“等不等的另說,你現在要把錢抓在手裡頭,你聽女婿說你們把那個院子給你小姑了,那怎麼行呢,再怎麼說都是一人一半的,還有那個門麵,落的是薑年慶的名字,如果薑年慶出不來,你得想辦法把房本上的名字改成你的。”
衛春芹心頭就有點不痛快,當初她媽那麼瞧不上薑年慶,結婚的時候讓他們去知青點漏雨的房子住,她現在不再是剛來京市那會什麼都不懂,也會思考問題了,而且姚真家的事給她敲了個警鐘。
她問道:“媽,我要是把房子要過來,那接下來我該怎麼做呢?”
“呀,你有房子還怕什麼。”
曆冬蘭說道:“你要怕你小姑不給你,我把你哥嫂都叫過來給你撐腰,你之前賣那個鹵菜挺好的,重新拾起來找個地方,讓你哥嫂幫你把攤位支起來,你給點工資就行了,你覺得怎麼樣?”
“我怕哥嫂跟我不是一條心,到時候拆家鬨的親戚都做不成。”
“那不會的,他們可是你親哥嫂。”
衛春芹心裡就想笑,她和薑年慶也是薑英的親哥嫂,這薑年慶還沒定罪呢,就開始拾攛她跟薑英搶房子,薑英多通透的一個人啊,那時候堅決的不要薑年慶給的那三千塊錢,就是怕有一天會有糾紛。
衛春芹堅信凡事都有因果輪回,薑英是她小姑,她也是彆人的小姑,她還有兩個嫂子呢,她今天怎麼對薑英,明天她的哥嫂就會怎麼對她。
她說道:“那處小院子私房返還的時候有糾紛,是小姑自己花錢解決的,而且薑年慶的外公有遺囑,遺囑上說那處院子歸薑英,你就彆瞎想了。”
衛春芹慶幸,寫信的時候,沒說那個服裝店的事。
曆冬蘭心裡可惜,那麼大的院子,這兩個傻子居然沒爭取,她歎氣,本來還以為這個女兒是家裡最走運的一個,戶口跟著女婿遷到京市成了首都人,哎,現在女婿又被抓起來了。
她問道:“你們之前掙了多少錢,女婿進去了,那點錢你都抓到手裡才行,你男人還挺滑頭,這幾天我怎麼打聽,他都不肯告訴我你們有多少存款,還說他現在一個月就三十六塊錢的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