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寧是沒有祭白虎的習慣的,準確地說,他沒有祭拜任何神佛鬼怪的習慣,連大部分宦官都寧可信其有、在當值之前一定會拜的殿神爺,也沒有分去過任何一個眼神。
但今時不同往日。
苦菜生怕他家大人不知道,積極解釋:“老人都說,白虎主口舌,是是非之神。”
池寧身邊的人都覺得,池寧幾個月前之所以會被下放江左,一方麵是因為張太監出了事,另外一方麵也和小人作祟分不開。張精忠一輩子收徒無數,桃李遍布,視若親子的得意門生也有三個之多,偏偏卻隻有池寧受了連累。怎麼想這鍋都不能完完全全地算在張太監他老人家頭上。
“你的意思是,我不給白虎口上塗血抹油,就會有人去天子麵前挑撥離間嚼舌根?”池寧在原地駐足,托腮沉吟。
苦菜激動地點了點頭,大人總算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一片忠心,可表日月。
“那就更不能拜了。”池寧說完,就一撩袍角,緩步朝著早已經等在府門口的宅老走去。一路上還不忘對他的烏木許願:【您可一定要保佑有人在天子麵前說我的壞話啊,用力點,不要停。】
陽光下,烏木好像真的閃過了一層光彩,予取予求,無不答應。
苦菜一臉懵逼,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他天生八字眉,苦瓜臉,在自己的提議被駁後就變得更苦了。
池寧的外宅位於城南的青石巷,鄰裡不多,鬨中取靜,一麵足夠感受人間煙火,一麵又可以享受幽深巷內的古樸大氣。這是一座三進三出的仿園林老宅,不算什麼知名院落,但勝在寬敞明亮不打眼。
院中有一棵至少有百年樹齡的古樹,需要幾人才能合抱,常年綠蔭如蓋,生機盎然,看上去就透著那麼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悠然自得。
來過池寧這棟外宅的人,就沒有不喜歡的。
年邁的宅老來到池寧身邊,征求意見:“您是先沐浴,用膳,還是休息?”
池寧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喝粥。他這人重-欲,口腹之欲的欲,祭五臟廟永遠是他人生的頭等大事。
花廳內,四個小菜一碗粥,早已經擺放齊整。醃菜爽口,稠粥鮮美,粥裡還有池寧最喜歡的瑤柱、柔魚等海味,暖暖的一碗海鮮粥下肚,再不會有比這更快樂的事情。
烏木就擺在池寧一眼便能看見、一下就能拿到的地方,用池寧的危險發言來說就是,他是一刻也不想和原君大人分開。
在池寧吃飯的時候,宅老開始彙報工作,這個時候永遠是池寧最好說話又樂於解釋的時候。
池寧的出身不算好,入宮後才在內書堂開了蒙,沒淪落成一個文盲。也因此,在他這裡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相反,他很是有那麼一套歪門邪道的理論,覺得聖人所言的“食不言”,是說嘴裡嚼著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而不是一整個吃飯的過程都不能說話。那聽起來就很沉悶,進食本該是一件快樂的事,什麼也不能破壞它。
“請安折子苦菜已經給我了,您看是咱們自己遞進去,還是想辦法找找其他大人?”宅老不僅是池寧的內宅管家,也負責打點池寧對外的公務往來。
宦官回京複命,第一步和朝臣沒什麼區彆——疏奏請安,然後就是在家老實等著聖人傳喚。
宅老會有此一問,是怕有心人壓了池寧的折子。
這內宮外朝有多少人希望池寧回來,就有多少人不希望他回來。而且說白了,天子其實也並不需要池寧,池寧從不是這位新皇的心腹。在這個敏感時刻,聖人突然急召池寧回京,本就是一個很奇怪的舉動,想不引起各方的深思都不太可能。
“不用找。我能聯係誰?”池寧吃飽喝足,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樣子和他養的黑貓像了個十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原君的法術加持,不管池寧做何種動作,都能在賞心悅目的同時自帶城府之感,宛如一隻打盹的猛虎,它想怎麼樣都行,旁人卻是不敢草率上前試探的。
“正常上折就行,畢竟你池爺爺我,可是個純臣呢。”
宅老聽到池寧這麼不要臉的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繃著滿臉的皺紋,淡定得不行。
苦菜就更加厲害了,立刻開始了無腦吹捧:“是啊,這朝野上下,誰不知道您最是忠君愛國,從不結黨營私呢?”
全員惡人,沒有錯了。
池寧再一次把手放在了烏木上,眼含深情:【您知道聖人把我叫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嗎?】
原君:【知道。】
池寧:【那您願意說說嗎?】
原君:【相親。】
池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