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寧就這麼恍恍惚惚離開了王洋家。
他一開始根本沒往什麼“這是個陰謀”的方向想,隻覺得許桂這個小王八蛋太狗了,難道這就是才子的謙虛嗎?什麼第一天就中毒了,什麼考砸了,什麼完全沒有寫,你特麼就是這麼沒有寫的?直接進了殿試的沒有寫?
啊,雖然外麵沒有下雨,但還是突然想打孩子了呢,手很癢的那種。
在池寧回東廠的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官員、宦官,幾乎人人見到他都要恭喜寒暄一番,差不多的開口:“聽說您的曾孫高中?能進殿試?我曾遠遠的見過令公子,一看就是一表人才啊,當時就覺得他肯定不簡單,果不其然,恭喜恭喜。”
池寧能說什麼呢?隻能賠著笑,假謙虛:“哪裡哪裡,我也很意外,那孩子考試時出了點意外,回來之後渾渾噩噩的,我還以為他肯定考不上了呢。”
至於彼此心裡到底怎麼想,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無外乎一句“虛偽”。
在快到東廠的時候,池寧還遇到了蘇輅。蘇輅現在已經不在內書館教書了,他還在翰林院,但職位卻已經是侍講了,和過去對比有了質的飛躍。這回科舉,他還掌了進士的朝考之事,說的簡單點,就是這回的殿試是他在管。名義上的主管肯定還是翰林院的掌院學士,但真正在管理整個流程的是蘇輅。
“殿試準備的怎麼樣了?”池寧見到蘇輅,不免主動問幾句,既是對兒子的關心,也算是為曾孫掃聽掃聽下一輪考試的情況。
“都準備齊了。”殿試這種很有規律、且有祖製的活動,隻要不出意外,是很難出錯的。事實上,因為工作實在是太過輕鬆,蘇輅還被分配了銅匭的掌事。銅匭,原意是唐朝時期檢舉箱的名字,是風聞言事的前身。
在大啟,銅匭被用來命名為了,管理科舉監察製度官署的名字。
這個官署不設常例,隨著科舉的存在而存在。好比,今年有京試,那麼銅匭衙門就存在,官員基本都是從翰林院和都察院臨時調任兼職。
在沒有科舉考試的時候,銅匭這個衙門就被封存了。
“銅匭那邊如何??舊時光文:學?enxue.cc♂請來舊時光文:學: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池寧是特意在和蘇輅商量過後,給蘇輅活動到銅匭那邊當掌事之一的,為的就是以防萬一,要是不管他們怎麼做,還是出現了科舉舞弊,可以提前得到內部消息。
“一切如常,事實上,我正準備過去。”蘇輅回話。
池寧點點頭:“用心做事,彆給陛下丟人。”
“是。”
父子倆就這麼在公開場合聊了幾句,然後便大大方方的分開了,不管他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是被人看在眼裡的。根本不用擔心傳出什麼離譜的風言風語。
等池寧回到東廠,看見又來找他跪著認錯的許天賜時,他才反應過來,之前是他想岔了。不是許桂謙虛,而是這有可能是個陰謀。
就許天賜所言,他在看到許桂高中的時候,也是差點心臟停跳,回家就想打孩子。不帶著很騙人玩的。雖然很驚喜,但也是真的很擔心呀。結果,許天賜是萬萬沒想到,他還
沒見到許桂,就已經先一步看到了來找許桂的王家大娘王詩。
王詩第一時間派人打聽到了許桂高中的消息,之前有多擔心,如今就有多激動,於是,情難自禁,還是覺得應該來找許桂,當麵恭喜他。
結果,許桂在聽到自己高中的消息後,臉色卻更加蒼白,單薄的身體仿佛隨時都能被風吹跑。
他這個樣子,一看就是有心事,哪怕他幾次忍耐,還是被王詩問起了端倪。
“是,發生了什麼嗎?”王詩相信他與許桂之間的感情,思及放榜等待這段時間裡,許桂的反常,讓王詩很機敏的察覺到了什麼,“許郎,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對彼此坦誠,風雨共濟嗎?到底有什麼讓你為難的事,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好不好?”
許桂唇瓣微動,看著眼前的王詩,是那樣的難過與哀傷。都說人生喜事不過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他眼瞅著馬上就可以對這兩件大事唾手可得了。
隻要他點頭。
不,他甚至都不需要點頭,他隻要默認,不說話,那就成了。哪怕真的事發,他也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但……
許桂深深的看了王詩一眼,仿佛這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麵,他想要把她深深的記在自己心裡。他在做足了心思準備後,才終於鼓起勇氣道:“抱歉,我大概是辜負你了。”
王詩睜大眼睛,手中的水杯應聲而落,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你,你這是何意?⊿_enxue.cc⊿♂請來玄@幻文學@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許桂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麼引人誤會,趕忙擺手,慌亂解釋:“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琵琶彆抱,我也沒想反悔,我,我隻是,大概沒有辦法高中,無法完成約定了。我不能再這麼耽誤你,都怪我,是我太沒用。”
許桂真的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蠢,竟然會在考場中毒,他那麼努力的想要堅持答卷,但一切都成了空。
他不會怨天尤人,隻覺得自己是自己還不夠強,不夠努力。
他不隻是辜負了王詩,他是辜負了所有人對他的期待。祖父那麼想家裡能出個進士,曾祖父為他擔保,老師傾囊相授,他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卻還是如此不爭氣……
“到底怎麼了?”王詩還是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根本沒有答卷。”許桂說了事情。草稿上也許有字,但他當時已經難受到了根本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卻把草稿上的內容再謄抄在卷麵上。他的手抖的無法下筆,那是一張白卷,不可能存在任何僥幸。這樣的他,怎麼可能高中呢?
這裡麵肯定是出了問題的,想到自家祖父當年被卷入的舞弊案,許桂就覺得,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裝糊塗。
一就是一,沒寫就是沒寫,這個名次,他不能認。
“我必須去說出真相。”許桂看著王詩,眼睛裡寫滿了堅定。讀書和科舉對於許桂來說,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他不能允許自己玷汙了它的公正與公平。這就是許桂身為一個讀書人的堅持,他問心無愧,也對得起所有人。
隻,除了王詩,她等了他三年,眼看著就要守得雲開,他卻要親自毀了這希望。他真
的太不是個東西,他愧對王詩的一番情誼。
但,“哪怕你阻止我,我也隻能說一聲抱歉,願打願罰,可我還是一定要說出實情。”
本來眼淚都已經在眼睛裡積蓄的王詩,聽完之後,卻破涕而笑:“原來是這樣啊。”她還以為,以為……“你,把我當做什麼人了?我怎麼會阻止你呢?你做的是對的啊。”
王詩看著眼前大病一場之後就變得羸弱不堪許桂,這才是她當年愛上的那個人啊。
不畏強權,隻為堅守心中的原則。
他的靈魂在閃著光。
“去銅匭說清楚吧,我陪你一起,一次科舉算不了什麼。不就是三年嗎?我等得起。”王詩做出決定的速度比許桂還要利索,“你彆和我說什麼為了我好不讓我再等你啊,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