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紅英一愣,立馬又問道:“那孩子呢,孩子能保住嗎?”
孟老:“肯定不能。”
俞紅英臉色一變,忙看向沈畫:“小沈,你說……你說……”
孟老:“哦?小沈怎麼說的?”
俞紅英看看沈畫,又看向孟老,咬牙說道:“小沈說,能幫我保住孩子,還能……還能叫我再活二十年。”
孟老嘴角一抽,看向沈畫的眼神格外嚴肅:“你真這麼說的?小沈是吧,周幕說你在中醫上造詣很高,我還不能完全下結論,你行針是很不錯,但中醫也並不是隻有行針。中醫在我國有著那麼悠久的曆史,可到了現代,反倒是人人相信西醫,為什麼?就是因為中醫流氓騙子太多!”
沈畫:“……”
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也不生氣。
孟老說的沒錯,西醫大部分理論和結果都是直觀的,普通人就算不能完全看懂,也能了解得差不多。
可中醫不同,中醫的理論普通人看不見摸不著,仿佛隻要能夠自圓其說就行,因此也特彆容易滋生騙子。反正治不治得好病另說,給你開點常規中藥也肯定吃不死人。
中醫的名聲,就是被無數騙子給敗壞了。
沈畫說:“孟老,我沒有師承,實習時間不夠也沒有醫師資格證。前些天給豬紮針倒也罷了,如今要給人紮針,必須有高等級的醫師從旁指導。”
孟老看了沈畫一眼,直接說:“誰說你沒有師承的,喻派,你是我們喻派門人。哼,早叫你去考試,也不知道在混什麼日子,學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連個證都沒有,沒有師長從旁指導,你都不能獨立行醫!真是不像話。”
一老一小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孟老這是做主讓沈畫入了喻派,以後誰再說沈畫沒有師承,喻派可就不答應了。
有了師承,又點出沈畫在沒有師長從旁指導的情況下,不曾存在獨立行醫的行為,那以後就沒人能詬病沈畫無證行醫。
如此,喻派多了個天賦絕佳的弟子,而沈畫也解決了自己的師承問題,雙贏。
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簡單。
孟老又說:“手頭的事情都先放放,接下來給我專心備考,今年中醫資格考試好像是在九月,好好準備。回頭跟我去見見你師祖。”
沈畫乖巧答應,又說:“英姐的情況等不及了,我有初步的診療方案,您給指導指導。”
孟老瞥了她一眼,幽幽說道:“保住孩子,還給她保命20年?”
沈畫點頭。
孟老抽了抽嘴角。
這要不是個女娃,他真想一巴掌呼上去,給她放放腦子裡的水!
孟懷有些不滿,剛還想著趕明兒了再告訴乖徒弟顧深,讓顧深對外宣布他孟懷收關門弟子了,現在看來,這弟子得先調教好嘍!中醫不怕事,但忌諱吹噓!
現在麼……
看了一眼在跟病患溝通的小徒弟,孟懷拿過手機,戳開微信,找到置頂對話框,發了條語重心長的語音。
這棟樓的確就是按照中醫診所的方式布置的。
不光是有整麵牆的藥櫃,還有診療室,有治療床等等。
沈畫讓俞紅英躺上去。
孟懷踱步過來,目光幽幽:“記得,事不可為及時收手。”
沈畫笑:“有您從旁指導,絕對萬無一失。”
孟懷氣得差點兒沒摔手機。
這麼明目張膽坑老師的弟子,他喻派到底要不要得起?
現在不要,來得及嗎?
微信上好像有個啥撤回功能,他剛發微信給乖徒弟顧深,說給他找了個小師妹,這消息也不知道能不能撤回來……
沿著鄉間小道朝著金鹿嶺跑過去,道路蜿蜒曲折,風景很好,路上偶有村裡人上山下山,認識的打聲招呼,不認識的就過去了。
山路慢跑是真累。
沈畫跑了二十分鐘,心臟快要爆炸,也不敢硬跑,就開始走。
走了十幾分鐘,身體沒那麼難受才又開始慢跑。
山間空氣清新,清早的鳥叫蟲鳴,十分悅耳。
沈畫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算到達轉角台。
轉角台在金鹿嶺背麵,另外一麵就是金鹿嶺風景區,開辟的有專供遊客登山的台階,那一側山勢也平緩,隻是在接近峰頂的時候,山體是將近90度的仰角,景區才用鋼索從峰頂垂下,供有意願的遊客登頂。
她此刻就要到達的轉角台,繼續往上爬就能到達金鹿嶺的峰頂,但這邊山勢陡峭,且沒有開發出上山的路,偶有村民找藥材會上去,一般人不會走。
鞋帶鬆了,她蹲下來係鞋帶,這一路上來太累,她打算等下在轉角台休息會兒再下山。
剛蹲下,就聽到一陣歌聲。
一直到歌聲停止,沈畫才發現自己竟然保持同一個姿勢沒變過,腿都蹲麻了,鞋帶還沒係好!
她趕緊係好鞋帶想站起來,但腿麻得不行,她一個踉蹌,
差點兒摔倒。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扶住她的胳膊,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
“謝謝。”沈畫連忙說道。
那雙手也隻是扶了她一下就鬆開了。
沈畫勉強站好,按了按自己的腿止住麻意,再一抬頭,那人竟然已經往山下走去了,她都沒來得及看到他的臉。
不過從背影上看,那人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簡單的運動套裝,也難掩他的好身材。
是同村人?
應該不是。
再看轉角台這邊,一個人都沒有,聯想到剛才的歌聲……
先前唱歌的應該就是他吧。
不知道是什麼歌,很好聽,不然她也不至於聽得腿麻了都沒換姿勢,而且聲音還莫名有些熟悉。
沈畫也沒太在意,歇了會兒就慢悠悠下山。
*
中午吃過飯休息一會兒,沈畫跟父親和鳳姨說了一聲,就換衣服出門。
她要去縣城買東西是真,見周幕一麵也是真。
父親的腿不能再耽擱了,鳳姨則是有頸椎病和風濕,最好也趁早調理,針灸最直觀,再輔以中藥治療,效果更佳。
之前讓沈照星買的不鏽鋼針給豬用過了,哪怕消過毒她也不想用在家人身上,況且不鏽鋼針根本達不到她的要求。
她現在體弱精神力也弱,針若是不好,會浪費更多精力。
她得想辦法買一套好針,最好是金針。
從村裡到鎮上再到縣城,至少30公裡,家裡電瓶車已經舊了,電力不足以支撐來回。沈畫就騎電瓶車去鎮上,把車停在超市門口,又坐車去縣城。
還沒下車,就接到周幕的電話。
周幕一聽說她坐汽車來的,就說要來接她,她也沒矯情。
汽車到站,一下車就看到周幕在衝她揮手。
周幕自己開車來的,還很紳士地幫她開車門。
上了車,周幕問:“我先送你去買東西?”
沈畫瞥了他一眼,這人倒是自來熟的很。
縣城不大,周幕帶沈畫跑了兩個藥店,也沒找到她滿意的針。
“你想要的東西在這地方恐怕不好找。”周幕說,“信得過的話你說要求,我幫你找。”
這話倒是沒錯。
沈畫點點頭,隻按照需要采買了一部分藥材,藥材質量堪憂,她不得不調整方子。
周幕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我有朋友是做中藥材生意的,你加我微信,我把他名片推給你,需要什麼藥材直接跟他拿,價格質量都有保證。”
沈畫:“我的用量不大。”
“無妨,是我朋友。”
沈畫似笑非笑:“你這糖衣炮彈可是無孔不入。”
“那也得你願意吃糖。”周幕笑,“時間也不早了,一起吃個便飯吧,無糖的。”
沈畫:“你就不怕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周幕手指在方向盤上輕叩,微笑:“不怕。”
倒是挺自信的。
縣城有家火鍋店很出名,開了很多年的老店,沈畫高中的時候跟同學吃過一次。
雖然隻有兩個人,也還是要了個包廂。
鴛鴦鍋底,服務員上好各種菜品就出去了。
周幕要動手幫沈畫煮,被沈畫拒絕,“我喜歡自己來。”
周幕點點頭,給沈畫開了飲料:“你慢慢吃,我慢慢說。”
沈畫先涮了牛肉。
周幕:“我剛到畜牧局就被安排工作,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桑樓村養豬場爆發A豬瘟。A豬瘟的嚴重程度不需要再多講,處理方式就是必須撲殺養豬場的所有生豬。這事兒很棘手,因為養豬場對於桑樓村來說,比人命還重。”
“那時候我好好了解一下桑樓村。原來在政府幫助他們建養豬場之前,桑樓村的人均年收入竟然不到一千!”
“都什麼年代了,桑樓村竟然還有人吃不上飯。”
“他們也不懶,但就是不願意出去打工,隻靠一點田地,靠從山裡尋摸點東西,吃不起飯太正常了,有些人家住在山上很危險,也不願意搬下來。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但人家說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
“這兩年扶貧攻堅是任務,必須落實的,縣裡對桑樓村的扶貧力度再次加大,其中就包括無息貸款幫助桑樓村建養豬場,本來一切都好轉了……一場A豬瘟,瞬間摧毀一切。”
周幕喝了口水,“我負責處理A豬瘟,隻要把桑樓村的A豬瘟處理好,我的工作就圓滿完成,扶貧不歸我管。我在這兒呆不久的,沒必要節外生枝。”
沈畫丟了點牛肉丸進去煮,抬頭看周幕:“然後呢?”
周幕聲音平靜:“A豬瘟讓桑樓村一大半的人都背上了債,老實說,縣上很清楚桑樓村沒有還款能力,也不可能逼著他們還。但讓我意外的是,A豬瘟的事情處理完,桑樓村的支書就找到縣裡說債務的事兒。”
“這兩年有公司看上桑樓村的地方,想要開發來做度假區,桑樓村一直都不同意,堅決不肯搬遷。村支書跟縣裡說,村民們現在願意搬遷,用公司給的補償款,償還養豬場的債務。”
周幕輕笑了一下:“我覺得這群窮人還挺有意思的,就邀請了幾個朋友在桑樓村轉了轉。你彆說,雖然偏遠但那還真是個好地方,開發個療養區來,絕對不虧。那麼好的地方,要是挖了山頭蓋房子,就像一個美女臉上長了狗皮蘚,憾事啊。”
沈畫被逗笑了。
周幕:“我朋友說他們的水挺好,就取了些水送去檢測,果然水質上佳,天然山泉。”
這跟沈畫猜想的差不多,礦泉水廠的投資項目,果然是周幕辦的。
沈畫淡笑,示意周幕繼續。
周幕:“你確實治好了感染A豬瘟病毒的豬,還是在豬發病中後期,我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在我向你開口之前,你就拒絕了我。是因為你自私嗎?”
“不是。”
沈畫:“何以見得?”
周幕笑:“因為你來找我了。”
他很篤定地說:“昨天你拒絕我,是因為你可能不大相信我們這些政客,你覺得在我們眼裡,一切都是向上爬的墊腳石,包括你能治療A豬瘟的技術。你擔心我會為了政績不擇手段利用你的技術,卻並不真心在意這項技術對普通養殖戶們的意義。”
“所以我跟你說了同樣因為A豬瘟損失慘重的桑樓村。”
“但我提了桑樓
村的慘狀,你也隻會認為我是在賣慘,想要利用桑樓村博取你的同情,用道德去綁架你,讓你交出技術。”
“我沒辯解,因為我辯解什麼,你都不會信,不如叫你自己去挖掘。”
周幕又接著說,“你肯定會從彆人口中了解桑樓村的事,而你隻要去了解就會知道,本來因為A豬瘟而陷入絕望境地的桑樓村,忽然時來運轉,有了礦泉水項目,一下子就讓桑樓村起死回生,未來的紅火日子唾手可得。”
“這真是時來運轉?華國那麼大,山明水秀的地方很多,高品質天然山泉也不缺,怎麼就輪得到桑樓村?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你定然會猜到跟我有關。”
“我做這些,沒想過回報,就隻是想改善那個村子的境遇,隻是想真的為貧困農民做一點事。否則處理完A豬瘟,表麵同情一下他們我就可以直接走人了,他們後續生活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
周幕笑起來,目光清亮:“我拿桑樓村跟你賣慘,可在跟你賣慘之前,我就已經解決了桑樓村的問題,甚至給他們找了更好的出路。哪怕沒有你這回事,我也解決了桑樓村的難題,這才是真正打動你的地方。”
沈畫放下筷子,正視周幕。
不得不說,周幕把她的心思全都猜透。
昨天周幕用全國還有無數個桑樓村跟她賣慘,她壓根兒沒理會,那不過是政客慣用的手段。
可在聽說了桑樓村的礦泉水項目,猜到是周幕為桑樓村找的出路時,她才真正被打動,決定來見他。
她對技術並不吝於公開,可她不會輕易把籌碼交給一個純粹的政客。
礦泉水項目,讓她對周幕有了更深的認識。
也讓她知道,他不僅僅是一個政客,至少他還保留了一顆赤子之心。
環境果然沒的說。
車子一路開進彆墅,早有傭人在門口等著。
“是沈小姐吧。”
五十多歲的阿姨笑嗬嗬地說,“您二位請這邊來,孟老在這邊等你們。”
沈畫和俞紅英跟著阿姨去了副樓。
“孟老。”沈畫對這位中醫大家鞠了個躬。
俞紅英眼神驚疑不定。
她並不認識孟懷,不過一進副樓,就能聞到中藥材的味道,再仔細看,這邊的布置更像是一個中醫診堂,偌大的空間,竟然有一整麵牆的中醫藥櫃,普通人誰會在彆墅弄這些,所以眼前這位孟老,極有可能是某位中醫大拿。
“想用我的金針可以,先給我紮幾針。”孟老笑嗬嗬地說。
沈畫看過去。
眼前的孟老,頭發烏黑濃密,眼神平和麵容可親,步伐穩健,說話時中氣十足,可見孟老的身體調理得非常不錯。
中醫大家怎麼可能不注重保養。
“要摸下脈嗎?”孟老笑。
沈畫知道這是在考她,孟老看在周幕的麵子上答應借針,但也要看她到底會不會用,彆糟蹋了孟老的寶貝金針。
金針就擺在桌上。
沈畫看了一眼,同孟老說:“您請坐。”
孟老依言坐好,很放鬆地把自己交給沈畫,像是完全不擔心會被她紮出個好歹一般。
不得不說,施針對象這麼配合和信任,會給醫者莫大的信心,發揮起來也更穩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