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吭聲。
沈畫立刻反應過來,他聽不到聲音,又沒有正對著她的臉,自然也讀不到她的唇語。
她隻能伸手戳一下霍延的背。
本就僵硬的霍延,身體微微一顫,更僵了,他如機器人般扭頭看她,臉色蒼白,表情嚴肅:“彆鬨。”
沈畫:“……”
霍延身形高大,肩膀很寬,把她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她輕咳一聲,看著他的眼睛:“怎麼了?”
霍延依舊擋著她,嚴肅得不能更嚴肅了:“往後退,慢慢退,彆怕。”
沈畫:“……”
大哥,到底誰怕。
再說了,能不能給她個機會,看看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把他嚇成這樣!
沈畫忍不住偏頭想要從他身側看過去,看看究竟是什麼玩意。
霍延卻是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眼睛,低聲說:“會做噩夢。”
沈畫:“……”
她深吸口氣,說:“好,你放手,我後退。”
霍延的指尖都是冰涼的,看樣子真嚇得不輕。
得到她承諾後,他放開了她。
沈畫看了他一眼,後退一步,再往邊上挪一步……
順利地看到了嚇壞霍延的東西。
原來,是一條眼鏡蛇啊。
嬰兒胳膊粗細,盤在路中央,好大一坨,伸展開來大概能有個三四米吧。此刻蛇頭高高抬起,頸部變扁,正衝他們吐著芯子。
難怪霍延嚇成這樣。
大多數人都會怕蛇,何況是這麼大的眼鏡蛇。
霍延不滿地瞪了沈畫一眼,像是在責怪她不聽話。
“你慢慢退回去。”他語氣嚴肅而鎮定。
如果隻看他的表情,隻聽他說話,恐怕根本想象不到他有多害怕。
“你呢?”沈畫問。
霍延雙手緊握,鎮定地說:“我離它太近,貿然走動,它會誤以為我要攻擊它。沒事,我站著不動就好。你走遠點。”
看他強自鎮定的樣子,沈畫輕輕地笑了一下。
在異世,正常眼鏡蛇這種小可愛隻夠格當寵物的,野外比它恐怖比它危險的生物多了去了。
沈畫掂量了一下自己現在的身體素質和反應能力,四周看了看,找了幾塊石頭。
“你乾什麼?彆亂來!”霍延麵色慘白如紙,額頭汗都滴下來了。
沈畫沒吭聲,聚精會神,她瞅準機會,幾個石塊飛快地砸向眼鏡蛇,與此同時,她人的速度更快,一個箭步越過霍延。
在躲過眼鏡蛇第一波攻擊後,她直接掐住蛇的七寸。
粗長的蛇身瞬間扭曲滾動起來,想要纏沈畫。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沈畫也總算看清楚,這小可愛原來是受傷了。
在蛇身後段,有一個相當大的潰爛的傷口,傷口應該有些天了,已經腐爛甚至長了蛆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沈畫一隻手捏著小可愛的七寸,另一隻手在它頭頂摸了摸:“難怪你會跑出來,原來受傷這麼嚴重啊。”
她一隻腳踩住不斷掙紮翻滾的蛇體前段,開始給小可愛的傷口做檢查。
還行,還有救。
檢查完畢,沈畫就說:“你幫我找個碎瓷片或者碎玻璃……”
話還沒說完就意識到她不該這樣看著小可愛說,不利於霍延讀唇語。
沈畫又抬頭看向霍延。
此刻的霍延,比雕塑還雕塑。
沈畫噗嗤一聲笑了。
她手上的是小可愛,霍延更像個大可愛,哈哈,明明已經怕得一動也不敢動,偏偏臉上的表情、神色,都特彆嚴肅鎮定,這架勢還是相當能唬人的。
沈畫輕咳一聲,又把剛才的話給重複了一遍:“就在轉角台附近,你往邊沿找找,應該有碎玻璃。”
個彆沒素質的登頂金鹿嶺的遊客,會從峰頂向下丟垃圾,其中就會有玻璃飲料瓶之類的。
霍延麻木地看著一手掐蛇一腳踩蛇的沈畫,眼神全然都是不可思議:“注意……注意安全。”
沈畫笑著點頭,眼睜睜地看著霍延機械地轉身回上麵的轉角台,去找她要的碎玻璃。
唔,大可愛同手同腳的樣子,真是太太太可愛了啊!
“你丟過來就行。”
知道他害怕,沈畫沒有逼他靠近的意思。
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沒必要非得強迫自己克服。
霍延看了看手中的玻璃碎片,硬是繃著臉,如臨大敵一般僵硬走近。
沈畫一隻手依舊捏著小可愛的七寸,另一隻手接過碎玻璃片,給小可愛處理傷口。
霍延在遞給她碎瓷片後竟然沒立刻走遠,而是死死地盯著小可愛,好像隨時準備反擊一般。
沈畫失笑,這次記住要看著他說話了:“幫我找點草藥……小薊,葉片邊緣帶有很多刺,成株開粉紫色的花,諾
,那邊就有一棵,你比著找,多拔一些過來,用……咳,用你脖子裡的毛巾裹住,拿石頭砸成糊狀。對了,再捋一點白茅花……看到沒,就路邊那種……”
霍延非常認真地點頭。
沈畫用碎玻璃片刮去小可愛傷口處的腐肉時,霍延也完成任務回來。
甭管在遠處霍延走姿有多男模多帥氣,一到她和小可愛跟前,瞬間變回同手同腳。
沈畫憋著笑,把搗碎的小薊糊在小可愛清理好的傷口上,又把白茅花也給糊上去。想了想,又讓霍延從路邊摘了幾片大的野桑葉,又拽了一些茅草,要把小可愛的傷口包裹好,用茅草給綁住,避免糊的藥輕易掉下來。
沈畫一隻手要捏著小可愛的七寸,另一隻手給小可愛裹桑葉,一張桑葉顯然不夠大,得好幾張疊起來,她手得摁著,那就沒手再給小可愛綁茅草了。
她抬頭看向霍延。
霍延雙手攥緊。
沈畫想了想,一屁股坐在先前被她用腳踩的蛇身前段,解放了自己的腳,她跟霍延說:“幫我把鞋和襪子脫了,我腳也會打繩結。”
霍延:“……”
他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慢慢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我,我來。”
沈畫:“你不用勉強的。”
霍延搖頭,緩緩伸手。
雖然霍延因為過於緊張而拽斷了好幾次茅草,不過最終成品還是很棒的,霍延還給小可愛綁了個蝴蝶結呢,更可愛了。
“現在怎麼辦?”霍延問。
沈畫示意他走遠一點,她提著小可愛,小心地把它丟在了旁邊的草溝裡。
霍延害怕的攻擊沒有出現,小可愛一得到自由,就迅速鑽進草窩深處遊走。
“沒事吧。”沈畫靠近霍延。
霍延緩緩搖頭。
沈畫笑了一下:“大蛇很有靈性的,如果不是受傷,它不會隨便出現在路上,容易成為某些人的盤中餐。”
霍延臉色依舊嚴肅:“可它抬頭就是想攻擊人。”
沈畫忍不住笑:“說的沒錯,所以哪怕它受傷了,也彆輕易靠近,保護自己最重要。”
霍延無語地瞪她。
顯然是在指責她言行不一。
說什麼彆輕易靠近,她簡直是興奮地衝上去抓住人家!他隻是聾了,沒瞎!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畫輕咳一聲:“我不怕的,我有技巧。再說了,你不覺得它很可愛嗎?”
霍延繃著臉,麵無表情,沒有運動卻再度濕透的上衣闡述了他的態度:可愛個鬼!
看著偷笑的沈畫,霍延微微彆過臉去,耳根有些泛紅。
她……才可愛……
不笑好看,笑起來更好看。
這是霍延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一個人,好看。
兩人一同走到岔路口時,應該分道揚鑣各走各的。
可霍延卻跟上了沈畫的腳步。
“哎?”她不解地看他。
霍延一本正經地說:“萬一再遇到一條小、可、愛呢!你一個人危險。”
小可愛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頗為咬牙切齒。
沈畫:“……”
她盯著他看了一秒,忍笑:“哦……你害怕呀,直說,姐姐保護你。”
霍延眼神不善。
這是什麼絕世大可愛!
沈畫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她可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妖婆了,跟他自稱姐姐怎麼了?
最終,沈畫沒回家,而是跟著霍延走了去金鹿嶺彆墅的路。
送大可愛回去,順便借金針回來給父親和鳳姨紮針。
讓沈彰換上大短褲,沈彰還有些不好意思。
“你下午不就要走麼,我這腿就這樣,早一天晚一天也不急,彆耽誤你的事兒……”
“不耽誤,很快。”
沈畫說著,就開始給父親行針,也讓鳳姨把藥給熬上。這些藥是她在縣城買好的,父親和鳳姨的都有。
自從兩年多以前的那場差點兒要了沈彰命的車禍之後,他的腿就越發不行,看起來好像拄著拐杖能行動,實際上裡麵跟灌了鉛似的,動一步就要費好大的勁兒,他一直在硬撐著。
沈畫下針的動作很快,沈彰都沒怎麼看清楚,她就紮完了。
留針15分鐘,提、撚……
隨著沈畫的動作,沈彰隻覺得腿上酸酸漲漲的,說不出的舒坦。
等沈畫收了針,沈彰長長地吐了口氣。
“鳳姨,用毛巾沾了藥湯,擦在我爸腿上。”
之後,她又洗乾淨手,給父親揉腿,把藥汁子揉進去。
“以後每天晚上都這麼揉一遍,也不需要什麼特殊的手法,就揉就行了。另外一個方子上開的是內服的藥,藥材先泡兩個小時,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天喝一次就行。”
給沈彰弄完,沈畫給金針消了毒,又給林鳳雅紮針。
林鳳雅主要是頸椎的問題。
“鳳姨,您這不用吃藥,就每天用溫熱的藥湯浸了毛巾,包在脖子裡,再裹上一層保鮮膜,每天包上一個小時。”
“另外您也注意乾活的時候悠著勁兒,彆使猛勁兒,重活請人來做。”
其實按照沈畫的意思,這養豬場的活著實不輕鬆,父親和林鳳雅的身體都不太好,不該這麼勞累的。
但如今她也沒工作,弟弟小直在上足球學校,雖然說因為是特招不要學費生活費,甚至還有補貼,可誰都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能踢出來。
能踢出來還好說,要是不能呢?
沈畫現在就也不說什麼,最遲到年底,她這邊收入上來後,就能順理成章地要他們把豬場轉手,換個彆的輕鬆一點的事兒做。
給父親和鳳姨都弄完也交代完,她就收拾行李準備去霍延那邊。
給霍延紮完針,她就要直接走了。
霍延體內陰毒旺盛,最好的行針時間就是中午。
沈畫到的時候,霍延和孟懷已經在等她。
“小沈,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孟懷問。
行針也是體力活,不吃飽顯然不行。
沈畫看了一眼霍延,說:“去換一下衣服,裹個浴袍吧,待會兒好脫。”
霍延:“……”
沈畫看了下時間,吃了點東西就去洗手,又認認真真地做行針前的準備
。
需要用到的藥都已經準備好,孟懷親自看著熬的藥湯,有內服的,也有待會兒外用的。
霍延脫掉浴袍,隻著一條平角褲躺在治療床上。
皮膚很白,寬肩窄腰,瘦,但該翹的地方也翹,最絕的是那一雙大長腿,極具美感。
沈畫毫不掩飾地欣賞。
霍延蒼白的皮膚上都泛起了粉色,忍不住彆過頭去不看她。
沈畫笑,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待他轉過來看她時,她才說:“我要開始了。”
霍延眨眼。
行針的過程很艱難。
頑固的毒素在霍延體內存在太久,一開始被壓製,後來沒了壓製,毒素侵蝕得更猛烈,給他身體造成了很多暗傷。
後來儘管大量的毒素又被封入他的頭部,可體內暗傷的部位還是留下了少許毒素。
沈畫不著急,慢慢地梳理。
把毒素封入頭部,是因為這種毒在體內上行容易下沉難,而給他治療的人能力不足,因此隻能將毒素引入頭部封存,這樣會容易點,成功率也更高一點。
沈畫現在要做的,是把那些毒素從他頭部再引出來,最好是引到腿部,再行釋放。
她要用金針在霍延體內開辟一條專供毒素行走的脈路,又要封閉這條脈路,避免毒素流動時侵蝕到他身體的其他部位。
大膽又危險。
同時也非常耗費精力。
沈畫足足用了4個小時,才行完這第一次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