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芳。前麵是王芳芳同誌嗎？”
聽見有人喊，年輕的赤腳大夫王芳芳站起身，訝異地看見村支書站在那，她不解地扭頭道，“是。有什麼事要找俺嗎？”
村支書走上前幾步，笑著說：“是叫你。這次從B市來了好幾個醫生，是來傳授醫術的，都是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捏。你可是我們鄉裡最厲害的赤腳大夫，我喊你有時間的話過去聽聽課，再提升提升。”
王芳芳大喜：“真的嗎？謝謝村支書。”
“和我還說謝啥？當初要是沒有你，我兒媳婦隻怕那道鬼門關就過不去了。你可是我們全家的恩人呢。”
王芳芳靦腆地說：“沒有的。這是俺當醫生的本職，沒啥的。”
村支書笑著說：“時間就在一小時後，你稍微收拾下，那都是城裡人愛乾淨。”
“哎。俺明白的！”王芳芳很清楚城裡人愛乾淨，尤其醫生。彆看她褲腿臟兮兮的，但她衣服和手乾淨得很，自從做了赤腳大夫，知道有那麼多看不見的病菌肆虐後，她就很注意了。
“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忙吧。”村支書背著手，慢悠悠地離開。
村支書一走遠，麻花辮的姑娘們紛紛羨慕地重新圍著王芳芳。
劉翠翠羨慕地看著王芳芳的臉：“芳芳，沒想到村支書都這麼給你麵，你當上赤腳醫生後真的變了好多啊。”
以前王芳芳家是有名的困難戶，一個寡母拖著兩兒一女，要不是臨近B市，彆人願意給點百家飯，隻怕三個娃早就餓死了。
幾個月前來鄉村宣傳赤腳大夫的時候，沒幾個農民樂意，因為這赤腳大夫聽著不劃算，首先赤腳大夫沒有固定的工資，隻能拿大隊裡的一些補助，那微薄的補貼和工分根本無法解決他們的生活，因此參加的人不得不白天參加生產隊裡的勞動，夜裡挑燈自學醫學知識。實在是太累了。
當初王芳芳報名的時候劉翠翠還同情過她，覺得自家雖然也不好過，但好歹一口飯還是吃得起的。
但自從王芳芳成為赤腳大夫，在醫治好幾個同鄉尤其是村支書後，待遇立馬就不一樣了。
逢年過節的，不需要王芳芳開口，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就會提著點小吃小喝地跑到王芳芳家裡，平時有把子力氣的也幫著王芳芳的寡母做點勞動，前些日子聽說附近要開紡織廠了，要以前肯定沒王芳芳家什麼事的，但這次王芳芳的兄弟居然還蹭到了一個去工廠試試的名額，雖然還沒板上釘釘，但已經很不一樣了。
劉翠翠都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又為小姐妹高興，又有些嫉妒。
陳桂花在一旁連連點頭：“是啊芳芳。感覺你現在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啦。”
王芳芳難掩心中的興奮，紅著臉憧憬道：“不知道這次又會教什麼知識，上回王叔家的病俺實在是看不太明白。這回得抓住機會好好問一問。以後俺還想去考個醫學生好好再學一學。”
劉翠翠咯咯笑起來，羨慕道：“瞧瞧，芳芳這想得也太不真實了。”
王芳芳搖頭道：“翠翠。這是衛生所的老所長告訴俺的，他說俺們是趕上好日子了，現在董大長老說全國都缺醫生，隻要是基層乾得好的不管有學曆還是沒學曆，以後都可以推薦到B市和S市去讀醫學科，好好為國家做貢獻。”
“哇！”麻花辮們一臉豔羨。
王芳芳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喝了一大口水：“我先走了。”
“咋這麼快？還沒到時候呢。”劉翠翠還想多問幾個問題，自然舍不得她離開。
“俺早點過去也能整理一下思路，好好想想有什麼醫學問題可以問。”王芳芳揮揮手，背著醫藥箱大步向前走去。
陳桂花笑著說：“芳芳姐真是有乾勁啊！”
“是啊。”劉翠翠看著王芳芳離開的方向，她忽然覺得每天下地沒啥意思，反正家裡也隻當她會是一盆潑出去的水，地裡的收成和她都沒關係。之前在上脫盲班的時候，她可是班裡的班長呢，誰都說她比王芳芳要強啊，憑什麼現在被比下去了呢。
她認為自己也可以拚一把，不就是不睡覺嗎，每年搞雙搶的時候，她每天做飯洗衣下地晚上還要縫衣服，沒怎麼睡，身體不照樣還挺好的麼。
劉翠翠扭頭對陳桂花說，“你說俺也去當鄉村大夫怎麼樣？”
陳桂花想了想，鼓勵道：“翠翠俺支持你，按條件來說你曾經小學都讀完了，比芳芳還是強呢，你要麼也跟著去鎮上醫院，俺看你也能當個醫生。”
劉翠翠低下頭：“俺回頭問問。就是柱子哥已經提親了，不知道俺爸媽會不會同意。”
“那又什麼不同意的。有門手藝嫁人豈不是讓婆家高看一眼。”陳桂花鼓勵道，“翠翠。你要是也當大夫了，到時候一定要先給我家看病啊。”
劉翠翠嗔怪地看她一眼：“說點好的。看什麼病啊。俺們都彆生病才好。”
陳桂花咯咯咯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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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筱暖跟著陳昕來到鄉鎮醫生培訓班，土磚茅草房裡坐了三四十個青年，一個個都手拿筆記本，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著在前方講解病例的醫生。醫生每說一個病例，下麵都會舉手積極發言，然後整個班進行有理有據地討論。
在台上上課的醫生高興，坐下麵的赤腳大夫們高興，就連溫筱暖這麼一個旁聽生也很高興。
怪不得古代都喜歡好為人師，這種揮斥方遒，處處有人捧場的感覺，妙，實在是妙啊！
溫筱暖仔細打量了一下赤腳大夫，大部分還是男性為主，不過最前方最積極的是一位身著白色勞動服的女同誌。
等陳昕下了課，溫筱暖湊到那位女同誌麵前問道：“這位同誌你好，請問你當赤腳大夫有遇到什麼困難嗎？”
王芳芳一聽一愣，注意到溫筱暖白淨又漂亮的臉，光鮮的衣服，身後還杵著一位言笑晏晏的老書記，難免有些怯怯地回應：“首長好。我沒遇到什麼困難。”
溫筱暖沒想到對方一個照明就喊自己首長，有點懵：“那個同誌，你不用喊我首長。就叫我溫同誌就行了。請問您的名字是？”
“俺叫王芳芳。”王芳芳心裡有些慌，手指攪著自己的大辮子，“醫生老師都特彆好，俺遇到最大的困難就是好多病俺看不明白。其他的困難沒有的。”
“沒有嗎？物資怎麼樣呢？”溫筱暖注意到她的鞋破了洞，委婉道，“路是不是很難走啊？需不需要鞋子之類的？”
“不用不用！”王芳芳有些慌地連連擺手，“鞋子回去補補就能穿了。不用買的。”
溫筱暖感覺自己在逼問對方一樣，連忙住嘴，她扭頭看向一直杵在後麵的村支書，問道：“這位村支書，這些鄉村大夫是怎麼坐診看病的啊？醫院在哪裡呢？”
村支書摸了摸旱煙，暗忖，這是哪裡來的不知民苦的官哦，要不是見她態度和煦又是個女娃子，早就要一把旱煙噴過去了。
“鄉村裡哪有那麼講究。鄉村醫生就是背著藥箱，走村竄戶甚至直接到田間地頭為農民們看病治病，他們也是辛苦呢，上回國家要求打疫苗的時候，多虧了他們一家一家講解預防知識和疫苗的重要性，那真是一天都沒吃上一頓飯，睡不了安穩覺哦。”村支書道。
溫筱暖一聽就覺得心疼了。醫護人員救命救人怎麼還那麼苦逼呢。
她思索了一會，道：“村支書你看這樣行不。凡是鎮上學得好的鄉村醫生都給免費發一雙鞋，做的時間越久，診治的病人越多，按勞所得給他們送物資，像是白糖、肉罐頭等，對啦，還有單車，隻要是做得好做得積極的都能換單車。”
醫生們真的太不容易了，溫筱暖想竭儘全力對他們好一點。
“啪嗒。”村支書手中那支專門用來抽熊孩子的旱煙杆子掉了，“首，首長。你，你說真的？”
溫筱暖點點頭：“我是認真的。”
村支書一個大跨步衝過來，餘光注意到警衛員驟然繃直又放鬆下來的身體，他自己是當過兵的，自然知道什麼樣的身份配備什麼樣的警衛員。
溫筱暖的警衛員配置是村支書平生僅見了。
他不敢信，但他又覺得可以相信。
他緊緊地握住溫筱暖：“首長。謝，謝謝！”
王芳芳聽得暈乎乎的，仿佛一腳踩在雲裡麵一樣，眼前這位漂亮得像是仙女一樣的女娃娃說的是真的？要免費送鞋子？以後還能算工分換白糖、肉罐頭之類的？王芳芳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默默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頭，要是能換這些吃食，下地的時間那就還要再往後麵擠一擠，先得把小弟的身體給補上來。
至於單車？那是什麼新奇的車？王芳芳隻會羨慕但絕對不會去用，她自己一雙腿還好好的，乾嘛浪費錢換車，不如換點吃食補貼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