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一片暮色灑滿了國公府的各個角落,這明明是一棟建起來不過十載的宅邸,卻仿佛已到了遲暮之年,無不透著那麼一股子滄桑與力不從心。
顯國公府今天因為顧老太太而忙亂了一整天,誰都沒能得到很好的休息。
待老太太喝了藥,神色終於有所緩和之後,顧家二爺和二夫人這才終於得空閒了下來,有精力去關注府裡的其他事情了。
好比哭的不能自已的庶女顧貞兒;
也好比被周家三公子帶走後就再沒有回來的假世子。
這假世子本叫顧旺,是顧二夫人從顧家老家千挑萬選出來的“傑作”,遠方親戚,家裡沒錢,隻一雙眼睛像極了顯國公顧有金。三年前,顧旺就被秘密接到了顧家位於京郊的莊子上,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並積極配合的學起了各種規矩,隻為有朝一日能夠完美取代世子出門見客。
顧有銀來回在房中踱步,滿心的急躁都快要從被酒色掏空的臉上溢出來了,因為如今已經過了和周叔辯約定好的送顧旺回來的時間,過了很久了。
顧旺的年歲還是有點小了,並不是徹底取代顧喬的好時機,本來顧家也沒打算選在這一年。隻是周三公子自己突然撞了上來,他就像是一塊試金石,很難讓人不心動。顧旺沒被發現,自然皆大歡喜;若被發現了,也可以推脫給下人。
這也是顧有銀當時非要脫身,把一切都交給管家去辦的原因。
顧有銀沉著臉,耷拉下眉頭,思來想去仍無法放心:“不行,這事還是有風險,府裡的那個……留不得了!”
事實上,他們已經對顧喬下過手了,可惜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顧喬隻是發了一場燒,人就沒事了。還真是命大啊。
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二夫人在一邊勸道:“顧喬沒死,許是好事。”
她一貫是不太主張殺人的。
“我們可以用顧喬來製衡顧旺。”一旦真正的顧喬死了,就沒有人可以說得清楚顧旺到底是真是假了,若顧旺生了異心,又是一樁麻煩事。還不如像現在這般,一邊讓顧旺出去敗壞名聲,一邊留著真正的顧喬好方便應對突發狀況,反正……“隻要等咱們大姑娘當了太子妃,就不用這般憋屈了。”
“是極,是極,還是夫人考慮的全麵。”顧有銀撫須而笑,快意非凡。他對於顧喬這個侄子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一如他對那個根本沒見過幾回麵的大哥,他隻覺得他們是妨礙他榮華富貴的絆腳石,“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就在這時,著葛布的下人連滾帶爬的慌張來報:“大事不好了,老爺,夫人,不好了。”
“誰不好了?”顧有銀是個極迷信之人,平日裡自己說錯話都要吐一口吐沫,更不用說是對下人,抬腳就是一踹,“你才不好了呢!”
“小人該死,小人自罰。”下人狠抽著自己的耳光,打的都出血了,顧有銀還覺得晦氣。
“到底怎麼了?”顧二夫人慣愛做這種在彆人已經倒黴後的“活菩薩”。
“太、太子殿下到了。”
顧有銀兩口子“謔”的一下齊齊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對視了一眼,然後就被狂喜所籠罩了。他們可想不到今早來要人的周三公子,不是為自己要的;他們更想不到,他們第一次狸貓換太子,就犯了欺騙儲君的大罪。
他們隻能想到,太子此次前來,是為了他們家身具鳳命的大姑娘,顧棲梧。
說來顧棲梧如今也十二了,放在一般人家早就該相看了。昨日宮宴之上,太子定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家棲梧的不同,今日才會一刻也等不得的登門造訪。
兩人激動的手都抖了,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要“苦儘甘來”了啊。
顧有銀仰天大笑,覺得他出人頭地就在這一朝了。
“還不快去叫來你們大小姐和大公子,”顧二夫人有條不紊的吩咐了下去,“記得讓他沒把最好的衣服穿上,動作快一點,到正廳迎接貴客!”
然後……
現實就教會了他們什麼叫妄想是一種病。
太子根本不是為了他們來的,不要說看顧棲梧了,連門都不屑進。這位殿下始終端坐於金黃色的儀駕上,被層層帷幔所擋,充分詮釋了什麼叫你高攀不起。跪在大門口的顧家人,連太子的臉都沒有看到。帶刀的太子親衛目露凶光,一看便是來者不善。
鄭重其事打扮了一番的顧棲梧,從未如此丟臉過,金步搖冷冷的打在她的臉上,就好像是誰的手無形的抽了過來。
隔壁鄰居紛紛關門,不敢聲張,隻在家裡小聲嘀咕,讓顧家總吹噓什麼他們家大姑娘命格非凡,呸!顧家這回怕不是攤上大事了!
確實是大事。
隻見膀大腰圓的周叔辯,氣勢洶洶的帶著一個已經被打的不成人形、宛如血葫蘆的人走了上來。這人不做他想,正是顧旺。
不啻於晴天霹靂!
二夫人嚇的當場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