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辯錯了。
他很輕易的就見到了世子顧喬,並沒有任何波折,管家說把小孩帶過來,就真的依言給帶了過來。
在周叔辯表達出想要把人帶走的時候,管家也並沒有阻攔,隻是和周叔辯約定了送回來的時間,然後就連緣由都沒有問的交人了。管家對於世子的態度說不上有多麼恭敬,但也不算太過怠慢,一如小世子身上不新不舊的衣物,你不能說這樣不對,但又沒辦法指出哪裡錯的離譜。
大家都在湊合。
是的,湊合。
周叔辯來之前,從太子表哥口中知道了不少有關於顧喬的身世,很清楚顧家若想要一直掌控顧喬,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給他任何出人頭地的機會。就像是這幾年做的,把顧喬從上的好好的書院裡強行接出,替他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個遍,然後切斷他一切能夠與外界的聯係。
再這麼養上幾年,都不需要顧家怎麼樣,顧世子就鐵定要廢了。
周叔辯打定主意,要幫小世子討回公道,但是,他一腔的熱情卻被澆滅在了對方的反應裡。這是個性格有些陰沉的孩子,不太愛說話,看上去脾氣還不好。但這些都不打緊,真正讓周叔辯為難的是,對方好像並不需要他為他做主。
兩人就這麼不尷不尬的離開了國公府,直奔了太子的東宮。
一路上小世子都很沉默,帶著一種不甚討喜的死氣沉沉,好像在故意搞砸自己的對外形象。周叔辯幾次搭話都無功而返,隻能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慢慢來吧。
這天好像注定了周三公子要高開低走,他回宮複命時,並沒有像早上那般順利見到太子,反而是帶著人在偏殿等了許久,不太被重視的樣子。據說是太子小憩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有點不對勁兒。
太子確實不對勁兒,因為真正的聞道成又回來了。
他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和顧貞兒隔著小院激情互罵,藍天白雲,樹梢夏花,他一邊氣顧貞兒,一邊想著這顧世子看來也是個會享受的。
正罵到興頭上,也不知道顧貞兒得到了什麼消息,突然開始抽風冷笑,讓聞道成特彆想要再次滅了對方的囂張氣焰。
結果,不等聞道成組織好語言回敬,他就突然感到了胸前好像被什麼猛錘了一下,錘的靈魂和身體都要分離了。心口一悸,眼睛一閉再一睜,他就回來了。
熟悉的東宮,熟悉的人。
聞道成這段說出去恐怕誰都不會信的奇異經曆,恍若南柯一夢。除了沒能罵完顧貞兒的不爽,什麼都沒有給聞道成留下,也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然後,聞道成就看到了一本嶄新的手記。線裝藍底,包背折頁,純手工製作。
那手記就大大方方的擺放在紅木的桌案上,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了對仗工整的內容,字跡清秀,由有墨香。記錄的是太子從昨夜醒來,到今日清晨所有經曆過的事情,用意簡言賅的筆觸提煉了所有的精華,不過短短十二個字——見父皇,罰手足,見表弟,尋顧喬。
任誰看到都不會對手記內容起疑,頂多覺得太子又有了什麼新愛好……
……除了太子本人。
因為這些都是聞道成所沒有經曆過、但他應該知道的事情。
這是一個信號!
聞道成把一切都串聯了起來,在他變成顧喬時,顧喬很可能也變成了他。這位比他小兩歲但卻心細如發的世子,把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包括一旦他們再次突然換回來,該如何彌補上他這段時間的記憶空白。
輸了。
他怎麼沒想到還有可能會換回來?
不給顧喬留點信息,顧喬又該怎麼在那個國公府生存下去?!
太子沒有多少多餘的善心,他覺得他這麼做,隻是因為他記仇。在這短短一夜的互換時間裡,他被顧家人惡心的夠嗆,任何能讓顧家不開心的事,他都會很開心的去做。
就是在這個時候,太子才有空想起來,好像之前有人通傳過,他表弟回來了:“那還不快宣?!”
太子又一次發起了火。
麵對總是很生氣的太子,宮人們習以為常,沒有人敢反駁說,明明剛剛通傳時,您還不是很想見周公子的樣子。太子禦下有方,整個東宮就是他的一言堂,宮人的思維都已經被馴化了,太子是不會有錯的,一旦太子前後命令出現矛盾,隻能說明是他們伺候的還不夠儘心,並沒有領會到殿下的真正意圖。
周叔辯在帶著人進來的時候,也發現了自己表哥的不同,他大腦有點簡單,把一切都歸結在了太子的傷上麵。早上見麵的時候,太疼了,表哥想發火也沒那個條件;如今傷好點了,表哥就再一次變回了跳躍炙熱的大火苗。
很快,這團大火苗就讓自己表弟見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發脾氣。
“叫你帶的人呢?”
“這便是世子顧喬了。”周叔辯趕忙讓開了身子,露出了藏在身後小雞仔一樣的顧家世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位世子在知道此行的目的不是周家而是東宮時,突然就害怕了起來。不是說他們獨處時顧世子不害怕,隻是在聽到要見太子時,害怕的更深了。
不過,周叔辯當時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他表哥不怒自威、威儀淩然,朝中就鮮少有不害怕的。
結果,太子在看到來人的下一刻,表情就變了,怒火滔天,仿佛已經要突破東宮雕梁畫棟的屋頂。
“這就是你給孤帶回來的人?!”
“是、是啊。”周叔辯有點懵,看看表哥,再看看他帶過來的人,“難道這不是顧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