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皇姐已經三十有五,足足比溫家幼子年長九歲。
皇姐那些年殫精竭慮,身子早已虛空。待到生產之時,終是沒能熬過去。他記得自己抱著剛出生的外甥,跪在皇姐床前發過的誓言。
他會護住皇姐唯一的血脈,一如皇姐護住他一般。
“禦兒,你下月該過二十二歲生辰,是否該娶妻生子,以慰你母親在天之靈?”
“舅舅,臣不急。”
“你不急,舅舅急。朕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大皇子都出生了。”
“大皇子出生時,舅舅已二十有五餘六個月。”
景慶帝一時語塞,這孩子一板一眼的性子真是隨了皇姐。他登基之初朝堂還有些許混沌之處,未免朝臣過早站隊,所以那些年他沒讓後宮有皇子出生。
“你現在還未成親,朕十六歲大婚,比你早得多。”
“是。”
景慶帝無話可說了,每次提及這個問題,總是不了了之。他隻能沒話找話,狀似無意地問起,“朕記得那位葉大人,好像是叫葉庚,景慶七年的榜眼。那一屆狀元的是裴清河,後來做了彰王的女婿。朕當時曾猶豫過,論文采二人不相上下,那葉庚差就差在相貌不如裴清河。”
若是天下學子知道,殿試定三甲,相貌也是考量之一,不知該做何感想。
溫禦道:“陛下好記性。”
景慶險些噎住,他好懷念以前那個軟軟一團的小人兒,即使小小年紀一臉老成,但好歹還能逗上一逗。
“那位葉大人看著一個守禮穩重之人,也不知是如何教養的女兒,竟是教出那樣一個不顧世俗禮法的女兒。聽說葉家正在和趙家議親,朕居然不知葉家幾時搭上的了趙家?”
帝王心術,最忌臣子們結黨營私。
他察覺到自己不自覺帶出的帝王氣勢,趕緊調整過來。“方才朕還聽到消息,說那位姑娘病了,是為禦兒你害的相思病。”
溫禦表情未有一絲變化。
景慶帝覺得有些無趣,這孩子真不知道何為彩衣娛親。如此孤寒的性子,還能讓姑娘生了相思病,得幸於這張長得像皇姐的臉。
“你呀你,怎生一點憐香惜玉之心也無?聽說當日你把人家姑娘踢飛去好幾丈遠,可有此事?”
“未有此事。”
“哦?”景慶帝興致又起,“這麼說你沒把人扔出去,而是任那姑娘抱著你不放?”
溫禦沉默,他當時確實什麼也沒做。
景慶帝興奮地換了一個坐姿,哪裡還有群臣熟知的帝王威嚴。“禦兒,你說說看,你沒把人扔出去,是否是因為那姑娘很是貌美?”
溫禦的眼前不自覺出現一張豔極的小臉,裝著可憐楚楚的樣子,嘴裡說著讓人羞恥臉紅的情話。
若說貌美,也不屬絕世。但那位小姑娘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矛盾,看似毫無心機一覽無遺,卻大隱其表詭變萬千。
他的沉默讓景慶帝越發起了興致,連道兩個好字。“看來那女子確實生了一副好相貌,竟讓禦兒你動了心。可惜她身份太低了些,不堪為郡王妃。你若真喜愛,不如早些將人抬進府裡,許她一個如夫人的位置。”
溫禦憶起上一世舅舅不知多少次想為他賜婚,都被他拒絕了。到後來舅舅一提起他的親事就歎氣,臨終前說是最放心不下他,最為遺憾之事便是未能親眼看到他成親生子。
“並非喜愛。”
“朕可是從未見你對哪個女子如此特彆,想來此女於你而言與旁人不同。不如先納進府裡,慢慢相處些時日,或許時日一長,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溫禦不語。
景慶帝失望至極,揮手讓他回去。
他出了宮門後,收斂的氣勢大開。翻身上馬之後疾奔而去,嗒嗒的馬蹄聲在深夜裡如同催命一般。
寒風中,他眸深如晦。
那個小姑娘,居然說為他害了相思病。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