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腿長,如鬆如竹,端地是一個石破天驚的大美男。葉娉卻莫名覺得他的背影有些孤寂,所到之處行人避讓,如落入凡間的孤星。
或許是高處不勝寒,這位郡王爺活得未必開心。隻是相比他們這些普通百姓,出身顯貴的世族子弟何等幸運。像她這等朝不保夕的可憐人,更是沒有資格同情彆人。
三喜見溫禦走遠,這才白著一張臉過來。
“大姑娘,溫郡王怎麼會在這裡?”
葉娉滿腹心思,隨口答道:“來看我的。”
三喜想哭,她家大姑娘的病真是越來越嚴重了。生病的大姑娘好可憐,她身為丫頭不應該刺激主子。哪怕是說謊,隻要姑娘能開心她也願意試一試。
“……奴婢就知道郡王爺一定是來看大姑娘的,大姑娘這麼好,他肯定被你的真情所打動,對你上了心。”
葉娉聞言,有些哭笑不得。
三喜這丫頭,還真信了她的鬼話。
得以保全性命的喜悅,和被人這般無條件信奉的感動,讓葉娉鼻頭莫名泛酸,眼眶也跟著紅了。
三喜越發心疼自家主子,僅是見了郡王一麵,居然能讓大姑娘喜極而泣。
這時葉婷也跟過來了,看到大姐的樣子,心疼得不行。
“大姐,那位郡王爺說什麼了嗎?”
“沒有。”
“那就好。”
葉婷心想,那位溫郡王生得那般好,難怪大姐入了癡。
“大姐,咱們回去吧。”
葉娉捏著妹妹的掌心,輕輕笑了一下。
她好生叮囑葉婷和三喜一番,二人知道輕重,自是不會說出去。是以葉母和葉氏都不知道,還當是姐妹倆在家裡悶得慌,出去透了個氣。
傍晚葉庚下值回來,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他已為葉廉那得一位老夫子。那位老先生曾任國子監的講學博士,學識淵博德高望重。
一家人聽到這個消息,皆是歡喜不已。
翌日葉庚特地告假,準備一應上門禮帶葉廉去拜訪那位老先生。
父子二人到了老先生的家門口,葉庚敲門幾次無人回應。最後出來一位老仆,說是他家老先生病重不見人,近日也不會再收新學生。
葉庚大驚,明明說好了的。他還親自和老先生談過,將自家與王家的恩怨和盤托出。他記得當時老先生十分氣憤,極是不恥王家的行徑,還再三保證絕對不會畏懼強權,一定會收下葉廉這個學生。
沒想到不到一天的功夫,竟是生了這樣的變故。
他初時當真以為老先生是病重,爾後細想便知此事有內情。他與老先生見麵時,對方紅光滿麵氣色極好,不可能一夕之間就病倒。
葉廉來時極為歡喜,眼見著這般情景自是猜到結果。
他垂著頭,很是沮喪。
“無事,這個不成,為父再替你找新的夫子。”葉庚安慰兒子,“實在是不行,為父還可以親自教你,定然不會耽擱你的學業,誤了你的前程。”
葉廉點頭,忍著沒哭。
父子二人又等了一會,老先生家的大門依舊緊閉。
最後葉庚歎了一口氣,準備帶兒子回家。
才走了沒多遠,迎麵遇到一個短須儒衫的老者。老者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哼聲,極為不屑瞟了父子二人一眼。
“都說了不是讀書的料,這般不敬師長的學生,哪個夫子也不敢收。我勸你們還是死心的好,早點另作打算早謀出路。”
葉庚認出這人,正是那位逼迫兒子退學的胡夫子。
胡夫子一臉得意地蔑視著父子二人,敢罪王家的人,他還見過有人會有好下場。旁人有幸和王家結了親,還不得巴結討好。竟然還敢和王家撕破臉,鬨得紛紛揚揚闔京皆知,這葉家人真是愚蠢至極。
女兒沒了名聲,一個不知廉恥又凶悍,還家一個聽說力大如牛。兒子進不了學,整個永昌城不會有會敢收葉家子。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饒是葉庚是出名的好性子,此時也被激出了幾分戾氣。原來是王家人在背後搗鬼,那位老先生也不知有沒有被他連累。
小人得誌,狗仗人勢。
這位胡夫子背靠王家,竟然如此狂妄。
“原來是無才無德的胡夫子,如你這等識人子弟的狂妄小人,竟然還有臉為人師表。我看你不僅愧對聖賢書,還愧對那些曾經被你誤導的子弟。你害人不淺,還恬不知恥,當真是夫子中的敗類!”
這些話,都是女兒說過的。
葉庚此時說來,覺得分外解氣。
他忽然明白娉娘的憤怒,明白她為何不顧女兒家的矜持與人爭執與人分辨。實在是強權之下無公允,讓人不吐不快。
胡夫子是來落井下石的,也料到葉庚說話不會好聽。他氣歸氣,但心裡卻是痛快。他背後靠的是王家,王家扶持他,他在書院地位還在。
而這對葉家父子,一個在國子監受排擠打壓,一個連學都上不了。得罪了王家,還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他們還想好?簡直是做夢!
一個無法進學的學生,哪有前途可言。
一個官場受打壓的人,遲早會被貶出京。
“你們說什麼都沒人聽,反正老夫我一切如故,而你們就不一定了。到頭來隻會慘兮兮地離開永昌城,再也礙不了我們的眼。”
葉庚當然知道對方不是危言聳聽,心中越發悲憤。
葉廉突然大聲道:“你不配為人師,我為自己曾經在你門下學習感到恥辱!你記住,是我不恥再奉你為師!”
胡夫子冷笑,這小子幾日不見,倒是膽肥了。以前在書院時,不過是王家五公子身邊的一條狗,比奴才還不如。
“小子,休要猖狂,有你哭的時候。”
“我才不哭,我偏要笑。”
胡夫子冷哼一聲,看誰笑到最後。等到葉家人最後走投無路,有他們哭的時候。葉家人遲早會認清楚事實,灰溜溜地滾出永昌城。
經過那位老先生的家門前時,他露出一絲鄙夷。這位老先生確實是個硬骨頭,可惜再硬的骨頭,也不可能不顧及兒孫們的前程。
他相信整個永昌城,不會有人敢收葉廉。
如此痛快之事,豈能少了一杯酒?
他心情無比暢快,走著走著還吟起了詩。眼看著快要走到街市之中,突然眼前一黑被什麼東西罩住。
不等他叫出聲來,嘴也被人堵住了。
一棍子下來,他痛得喊不出聲。
兩棍子下來,他感覺自己背都快斷了。
打人的人頗有幾分巧勁,且絕不擊中他的要害之處,但疼是真的疼,酸酸脹脹的那種疼。疼得他五臟六腑都快錯位,嗚嗚地亂叫喚。等到那人停下來後,他以為自己終於解脫了,沒想到一個悶棍下來,他直接被敲暈過去。
窄小的巷子裡,一對雙生姐妹花並肩而立。
“大姐,人就丟在這裡嗎?”問話提葉婷。因為力氣太大,她剛才沒有動手,也是怕一不小心出了人命。
“就丟在這吧。”回答的是葉娉。打人的就是她,她下手極有分寸。
姐妹二人是跟著葉家父子後麵出的門,原本是葉娉不放心,害怕王家人會使壞。沒想到還真讓她猜對了,王家果然從中作梗。
這位胡夫子,不打不快。
尋常的巷子,偶爾會有人來往。她們將套著麻套的胡夫子塞到一堆亂物當中,任是誰見了也隻當是同樣的一袋雜物。
葉娉將木棍也往雜物裡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
葉婷道:“若不是看他年紀大,我真想親手教訓一二。”
“這頓打,夠在他床上躺個十天半月。若是再敢出來蹦躂,自是還有好果子等著他。”
姐妹二人相視一笑,大大方方地往出走。她們生得美,瞧著一嬌一弱,誰也不會以為她們剛才開黑打了人。
將將走到巷口,便看到倚在牆上似笑非笑的宋進元。宋進元的身後,還有一位身著白衣的尊貴男子。
那白衣男子,正是溫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