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一時失言,陛下必然很惱怒,溫郡王也因此被派去京外辦差,實在是對不住。”
原來溫禦不在京中。
葉娉其實有打算去找他的,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兩人又算是知根知底的一類人。她相信就算溫禦不會幫她,也會為她指點一二。
這樣的相信,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她的篤定。
“這事與大人無關,陛下應該早知京中傳言,怕是對小女印象極差。帝王之怒如雷霆,我等應視之為君恩。”
宋進元難得嚴肅,以他的官職和閱曆,可謂是閱人無數。此前他隻當此女癡情入骨,行事與眾不同,故而另眼相看。今日他才發現,此女絕非一般的閨閣女子。大難當前,還能說出帝王雷霆是君恩的話,可見其不僅睿智,且十分通透。
如此相貌與見地的女子,拋去出身不說,還真配得上承天。
“我與刑司那邊頗有交情,即使溫郡王已不在那裡任職,他們也不敢得罪我。但這次他們居然不見人,更不讓我見你父親,可見是得了上頭的命令。”
這個上頭,除了陛下還能有誰。
葉娉心道,若真是陛下出手,那無論他們做什麼都是徒勞無功。那個趙大人又憑什麼說他能幫自己救出父親?
一種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她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
“宋大人,敢問汴州的那位趙大人可有進京?”
宋進元一愣,他們不是在說葉大人的事嗎?葉大姑娘好好的怎麼說起趙元德那個老匹夫?詫異歸詫異,他還是認真回答了。
“未曾聽過,你可是聽說了什麼?”
“許是聽岔了,方才路上好像聽到有人說了這麼一句。”
那必是聽錯了,宋進元想。
“此事到底是因我而起…”
“不是。”葉娉說:“事情的根源還是在我,是我招惹了溫郡王。這事和大人無關,大人切莫自責。”
“那你接下來打算如何,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多謝大人。若真如大人所說,怕是我再做什麼都是無用。”
這是實話。
宋進元沉默了。
……
這一夜對於葉家人來說既漫長又難熬,葉娉囑咐三喜莫提被趙大人請去說話一事,隻轉述了宋進元說的那些話。
連京吾衛的統領都見不到人,旁人更是見不到葉庚。葉母原本還打算多使銀子去打點,被葉娉製止。
葉氏哭得雙眼紅腫,葉婷和葉廉姐弟倆一臉沉重。就連小小的葉正,也感知到家裡氣氛的不尋常,晚飯都少吃了半碗。
夜深人靜時,葉娉站在屋外望著天上的殘月。殘月如鉤,清輝如銀,桃葉影影如花,隨風東搖西曳,似狂歡又似掙紮。
“娉娘。”
是葉母在叫她。
她回頭,擠出笑意。
“祖母。”
葉母披著厚衣,顯然是剛從床上起來,那雙經多見廣的眼中儘是心疼。她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大孫女,輕輕一聲歎息。
“無需自責,你父親有今日之災,也不能全怪你。”
“若不是我,父親不會出這樣的事。”
葉母搖頭,“未必。你父親的性子像你祖父,古板清高不知變通。當初他進京趕考時我便說過,官場如江湖,甚至比江湖更險惡,明哲保身並不是上上之策。”
葉娉訝然,她想不到祖母居然能看得這麼透徹。官場可不就是江湖,而且是比江湖更險惡的地方。
“祖母,你是不是不希望父親出仕?”
葉母悵然,道:“你曾外祖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家敗之後流落市井,這才乾起走鏢的營生。官場風雲不定,誰也不知哪天就會有滅頂之災。我雖心中不願,但這卻是你祖父的遺願。
你父親這些年一心求穩曲高和寡,以前彆人還顧忌王家,如今咱們和王家斷了親,那些個躲在暗處的小人遲早會跳出來。沒有這次,也會有下一次,早來早好。”
“那萬一這次的事沒有轉寰的餘地,怎麼辦?”這是葉娉最擔心的。
葉母揉著她的發,“車到山前必有路,這是你曾外祖常說的。倘若前麵真的無路,大不了咱們一家再回清水鎮,我著實有些想念老宅門前的那片菜地,也不知我開春時撒的菜籽有沒有出苗?”
原主沒有回過清水鎮,葉娉卻很向往。
但她不能離開,葉家人也不能走。一旦父親這次真的被定罪,早已磨刀霍霍的王家不會放過他們。
明天她會去見那位趙大人,或許將是一個轉機。
一夜幾乎未眠,她再次來到茶樓前。守在茶樓外麵的侍衛將她領進去,依舊是昨日二樓的那個房間。
房間內,還是那位趙大人和他的仆從。
“想好了?”趙大人喝著茶,並不看她。
她說:“想好了。”
“哦?”趙大人似乎來了興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父親的案子很棘手,想來你也是走投無路了。你放心,你我定親之後,葉大人就是本官的嶽丈,本官自會替他奔走。”
葉娉掩去一切雜念,一直不曾抬頭。她其實很想看看那個仆從此時是什麼表情,但是她沒有這麼做。
“小女今日前來,是想告訴大人,多謝大人抬愛,小女無福消受。”
趙大人又“哦”了一聲,像是有些驚訝。
他聲音尖利,“你當真想好了?”
“小女真的想好了。”
“真是不識抬舉!”趙大人用力將茶杯擲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本官看上你,那是你的造化。若不是你的長相頗合本官的心意,本官何需如此禮待?許你正室之位是憐惜你,若不然以你的品性與名聲,連姨娘都做不成!”
葉娉挺直背,雙手成拳。
“大人或許以為自己手眼通天,但小女更相信本朝律法。若我父真有罪,小女何必救他,若我父無罪,又何來救字一說。小女多謝大人看得起,就此彆過。”
“天真,簡直是天真得可笑!”
她不理趙大人的話,低頭往出走。
手剛碰到門,那位仆從叫住了她。
“葉姑娘,你當真想好了。你這一出去,此事就再無回旋的餘地。你想想身在牢中的葉大人,你真的忍心他就此斷了前程嗎?”
葉娉慢慢抬頭,終於看清這人的長相。
英武不凡,唯我獨尊。
“這位先生,我方才說過我父親的事,自有律法裁定。”
仆從傲睨道:“若律法不公允,你又該如何?”
葉娉穩著心神,不懼回他,“若律法都不公,則國之將傾,我父親便是斷了前程,那也是萬幸。”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