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恭人走後,葉娉再次翻看那些賬冊,對那位無緣得見的婆婆越發好奇。她心算好,自然看得極快。
三喜見她一時皺眉一時沉思,又見她一頁一頁地翻,還當她是看不懂賬冊,遂安慰道:“郡王妃,要不彆看了,左右也看不懂。還不如過兩日還給錦恭人,料想她也不敢糊弄你和郡王。”
葉娉哭笑不得,麵上卻是一派正經,“你說的對,過兩日還回去便是。”
主仆二人收拾一番,出門。
將將到了雪園門口,即見一藍色衣裙的女子出來。這女子麵容姣好,體態輕盈。若不是那張與溫如沁相似的臉,葉娉還真猜不到她會是溫如沁的生母。
晴姨娘行了禮,綺麗而去。
葉娉驚其相貌,心道溫駙馬自長公主去後唯此一妾,恐怕應是喜愛得緊。同為穿越者,她莫名為長公主感到唏噓。
擱下複雜心思,進了院子。
溫如沁早已望眼欲穿,二嫂嫁進來兩日,她還沒和二嫂說上一句話。打眼看到葉娉過來,歡喜得險些跳起來。
將人迎進門後,一雙美目關切地打量葉娉,見葉娉略有些精神不濟的樣子,眼神裡不免帶出幾分擔憂。
“二嫂,你…是不是很累?”
葉娉作勢靠在她身上,“很累,我快累死了。”
溫如沁一副想摟她又不敢摟的樣子,心道二哥不喜下人侍候,定是事事都勞煩二嫂,二嫂必是累得緊。
“那怎麼辦?我二哥又不喜旁人侍候,以後你怕是都要受累了。”
葉娉幽幽一聲歎息,可不就是要受累。
姑嫂二人說著話,聊著家常。無非是國公府的那攤子人和事,以及公主府的一些事。不消葉娉多問,溫如沁恨不得將自己所知悉數告之。
說到錦恭人,她明顯帶著尊敬。
“父親和二哥都極看重恭人,恭人不喜走動,看著也有些不好接近,但這些年我瞧著,她並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二嫂你若用她,想來她也是願意的。”
這點葉娉讚同,錦恭人應該不喜歡她,但對她並未心存刁難,且為人頗為爽利。如果換成心眼多的,未必會答應得那麼乾脆。
“那些事我也不精通,她又是做慣的,交給她自是最好不過。”葉娉說著,摸了摸溫如沁嫩滑的臉。“我隻要天天看著郡王和雪娘,便足夠了。”
溫如沁鬨了一個大紅臉,美目晶亮。
兩人說說笑笑,晚飯也是一起。
天色已暗,溫禦還沒回來。
葉娉吃飽喝足,困意襲來,賴和溫如沁的身上,竟是半點也不想動彈。香香軟軟的妹妹多可愛,她可不想再去麵對哥哥的酷刑。
她閉著眼開玩笑說今日不走了,就睡在這裡。
溫如沁先是一驚,爾後一喜,竟是當真了。
“…這樣可以嗎?二哥會不會生氣?”
愛生氣不生氣,葉娉今天想罷工。罷工的心思一起,越想越是覺得可行。索性假戲真做,囈語一般,“你二哥不喜與人接觸,許是也巴不得我夜不歸宿。”
溫如沁一想,也對。二哥性子冷,想來更願意一人獨處。於是歡歡喜喜地準備,興奮無比地期待和葉娉同床共枕。
世家姑娘的閨房,處處雅致。一水的黃花梨家具什兒,雕窗畫梁,紅帳花床。四色屏風繡著梅蘭竹菊,五弦古琴置架刻著喜鵲登枝。
蘭香嫋嫋,安神又怡人。
二人笑鬨不停,許是見葉娉無尷尬之色,溫如沁也漸漸放開。姑嫂倆並躺著,剛開始葉娉還又抱又鬨的,沒多會的功夫居然睡著了。
溫如沁還想著兩人同床夜話,孰不知二嫂睡得如此之快,轉念想到二嫂必是近日乏累無比,又生出些許心疼。她一直處在新鮮和激動之中,遲遲無法入睡,直到院子裡傳來動靜。
今日是紅桑守夜,一聽到外院的婆子來報,趕緊起來喚醒自家姑娘。
“姑娘,郡王來了,說是來接郡王妃的。
溫如沁一驚,慌忙坐起。一看內側的葉娉睡得正香,一時不知該不該將其叫醒。“二嫂睡著了。”
“若不然叫醒郡王妃?”紅桑遲疑道。
“二嫂必是累著了,我…我去同二哥說。”溫如沁壯了壯膽,穿好衣服出去。
夜色清幽,寂涼如水。
溫禦站在院子裡,依舊是出門時的那身官服。神情肅冷,氣勢淩寒,如刀藏其鋒,劍斂其華,無端讓人望之生畏。
溫如沁以前最是怕這位二哥,若不是最近關係緩和,必是不敢自作主張。她腿肚子有些打顫,聲音也跟著發抖。
“二…二哥,二嫂睡著了。”
“嗯。”
“要叫醒嗎?”
“不用。”
溫如沁還以為溫禦的意思是不叫醒葉娉,腦子裡才想著二哥原來也會體諒人,卻不想溫禦已大步上前,進了屋。
她心下一驚,遲疑著要不要跟過去。正猶豫時,溫禦出來了,手裡抱著裹著被子依然在熟睡的葉娉。
二哥這是……
溫禦驀然看過來,眼神冷厲。
她駭得心口發涼,全身冰冷。
二哥為何這般看她?她做錯什麼了嗎?
溫禦人高腿長,不多時已出了雪園。
溫如沁久久立著,遲遲回不過神。
“紅桑,你有沒有發現二哥變了很多?”
紅桑心道,這還用發現嗎?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郡王應是喜歡郡王妃的吧。”
“可是…二哥剛才好像在怪我。”
紅桑欲言又止,之前姑娘留郡王妃過夜時,她就覺得不妥。
“許是…許是不願郡王妃睡在彆處吧。”
溫如沁低低“啊”了一聲,似是明白了什麼。
……
葉娉一夜天明,醒來後一片茫然。她明明記得自己和雪娘一起睡的,怎麼一睜眼身邊的人就換成了溫禦?
趁著梳妝更衣時,她悄悄問三喜。得到的答案是溫禦將熟睡的自己從雪娘的屋子裡抱回來的,當下不知該羞還是該窘。
妝發完畢,她偷偷瞄著早已穿戴整齊的男人。
紫衣金冠,華美又不失清冷。姿如孤鬆獨立,又似玉山將崩。那漆冷若深淵般的眸,囊括天地之遼闊,無邊又無底。
應該沒有生氣。
不過是聊得晚了,歇在雪娘的房間裡。又不是外出不歸,睡在彆人家裡。這男人既將自己抱了回來,還沒將她弄醒,想來對於此事並不會在意。
她如是想著,略感心安。
今日是回四之期,夫妻二人要回葉家。
歸寧一應上門禮皆是錦恭人準備,四色鮮果、六樣點心、八種貢品、十匹綾羅等,樣樣取其雙數,謂之成雙成對。正中一隻龍鱗錦雞威風凜凜,紅冠黑尾昂首挺胸,寓意吉祥美滿。
四驅馬車領頭,後麵拉著三車回門禮。左右侍衛隨行,丫頭婆子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城南。
溫禦是郡王品階,馬車華貴無比。上綴明黃纓蘇,下刻龍鳳雕花,中間還有公主府的徽記。途經之處,人人避讓。過後留聲,百姓議論紛紛。無外乎是這門親事的出人意料與葉娉的好運道。
葉娉昨夜睡得好,精神極佳。
葉家人見她氣色不錯,一個個放了心。再看她與溫禦站在一起,端地是一個仙姿一個玉貌,當真是相映灼灼。
葉氏被這一雙璧人的風華晃了眼,眼中泛起濕氣。回想當初娉娘癡戀郡王做出那等驚世駭俗之事,招來多少流言蜚語詆毀謾罵。
少女春閨愛做夢,最喜枝頭花天上月。老天爺必是憐惜娉娘為愛成癡,這才讓她得償所願,與心上人終成眷屬。
翁婿見禮,溫禦稱呼葉庚依舊為葉大人。葉庚心中雖有些失望,卻也覺得合情合理。郡王身份卓然,若真稱他為嶽父,他反倒不自在。
葉娉若有所思,心道重活了兩輩子的郡王爺應該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關,不可能稱呼一個比自己實際年齡還小一歲的人為嶽父。
葉庚是葉大人,葉氏自然也是葉夫人,葉母即葉老夫人。葉婷和葉廉葉正姐弟三人隨後,齊齊恭敬地給溫禦請安,口中尊稱郡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