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實在是不明白,郡王妃這是怎麼了?
昨夜不是還要了三回水,難道是嫌少?比起沈世子,郡王厲害多了,郡王妃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郡王妃,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你就彆生氣了。”
葉娉先是怔了一下,爾後恍然大悟。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怎麼跟上這胖丫頭的腦回路的?
她表情有些一言難儘,複雜地看著三喜。
三喜自以為自己最懂主子的心,還在那裡一副為君分憂的模樣。“你若實在是不滿意,不如吃點好吃的?”
所以欲求不滿,是可以從口腹之欲上得到滿足的嗎?
這個丫頭,腦回路確實可以。
“你想吃什麼?”她問。
三喜被看穿心思,臊了一下。
“奴婢是擔心郡王妃…”
“我怎麼瞧你身上的衣服又是新做的,之前的又穿小了?人都說心寬體胖,我看你真是操心操得太寬了。”葉娉毫不留情地打趣她,這丫頭一門心思都在吃上麵,眼瞅著人都胖了兩圈,也越發喜慶了。
“大姑娘!”
三喜嗔道,她一急就會喊葉娉大姑娘。
葉娉嘖嘖兩聲,捏了一下她氣鼓鼓的臉,“想吃什麼就直說,你家大姑娘就喜歡你能吃。”
“這天漸熱了,奴婢聽人說頭伏雞二伏鴨,要麼奴婢讓廚房燉隻雞?今日采買的管事說買了半扇肉,要不再來一個獅子頭。奴婢瞧著那排骨也極好,燒了吃最為合適…”
這丫頭就是一個無肉不歡的主。
以前葉家不富,主子們尚且不能大魚大肉,又何況她們做下人的。自打進了公主府,這丫頭是徹底放開了胃口。
照這樣下去,怕是很快又要做新衣。
三喜一邊說著,一邊咽著口水。後來許是覺得自己太過興奮,趕緊收斂一些,討好般地替葉娉按著肩膀。
“前些日子莊子上還送了些魚蝦過來,郡王妃若是想吃點清淡的,魚羹也是極好的。再配上白灼的蝦,蘸著醬汁吃也極為鮮美。”
聽聽,多會吃。
“行吧,就按你說的去安排。”
身為主子,若是自己富了,自然也要讓身邊的人多沾油水。
三喜一聽,樂顛顛地下去安排。
傳話的剛去廚房,溫老夫人便上門了。
葉娉還以為這老太太忙著寶貝孫子的婚事,定然會好長時間沒空過來,不想今天人就來了。
溫老夫人照舊不來她和溫禦的院子,也沒去雪園,而是在前院的花廳等她,見她的第一句話就是訴苦。
“說我年紀大了,讓我彆操心,我看她就是不想讓我插手!虧得我以前那麼看重她,早早就放了權讓她當家。如今她翅膀硬了,竟然敢不聽我的話!”
這個她,當然是說溫夫人。
葉娉可不是和事佬,她巴不得老太太和溫夫人不和。
“大伯娘怎麼能這樣?您老人家可是她婆婆,大孫子成親,您想出一份力,這是作為長輩的愛幼之心,大伯娘怎麼能攔您呢?”
“誰說不是!誰家的兒媳也不敢這麼和自己的婆婆說話。我真是看錯她了,早知她是這樣的人,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她進我們溫家的門。”
這就是廢話了。
當初這老太太可是連那樣的手段都使了,硬生生將人栽在自己的兒子身上。要不然長公主怎麼會和溫國公分開,溫夫人又怎麼會嫁進國公府。
現在說悔不當初,晚了。
“大伯娘也太過分了,我身為一個小輩都看不下去了。哪怕祖母您真的精力不濟,怎麼著也應該讓您儘到自己的心意。孝順孝順,既要孝也要順,忤逆長輩就是不孝。”
溫老夫人是來訴苦抱怨的,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氣,被葉娉這般火上澆油一番,越發覺得溫夫人不孝。
“我看王氏也有些糊塗了,等郡主進了門,這家還是應該讓郡主來當。”
這是要奪溫夫人的權。
太好了。
葉娉心下狂笑,“祖母英明。您真是一個好婆婆,對大伯娘真是比對自己的女兒還親。可惜大伯娘不明白您的一片苦心,辜負了您這麼多年的信任。”
溫老夫人深以為然,王氏真是讓她太失望了。
眼看著時辰不早,老太太還沒有要走的意思,葉娉識趣地邀請她一起共進午膳。大魚大肉的一上桌,老太太明顯眼睛都亮了。
她年紀越大,口味越重。
“也不知道祖母吃不吃得慣,若是不慣,孫媳再讓人去弄幾個菜。”
“不用,客隨主便。”
溫老夫人說話時,眼睛一直看著那道紅燒獅子頭。她好些年沒有吃這道菜了,約摸有十幾年了吧。
如果不是葉娉攔著,她都要吃撐了。饒是葉娉怕她吃多了胃不舒服,她還是比往常多吃了半碗飯。
飯後,葉娉陪她消食。
初時她不願意,硬被葉娉給拉走了。
“這園子有什麼好逛的,你看那些樹,一個個不成正形,瞧著都讓人鬨心。”
“孫媳瞧著不錯,這些樹好好地長著,又沒招惹誰,何必斷手斷腳讓它們順著我們的心意生長。您瞧那伸出來的一枝,像不像一朵花。還有那兩枝,多像一對翅膀。萬物皆有其法則,順天而生才是正理。”
溫老夫人輕哼一聲,“你倒是向著她。”
這個她,是指故去的長公主。
“我是她的兒媳,哪怕我們從未見過,我都會尊敬她。”
“她…她足智多謀,不少人誇她。”溫老夫人說到這,就不說了。她並非不喜歡長公主那個人,而是不喜歡對方耽擱了她的兒子。
葉娉忽生感慨,站在這老太太的立場,確實有理由不喜歡長公主。
再往前走,便是梨園了。
溫老夫人望著梨園的方向,眼神極為複雜。
“你當我喜歡那麼做。你大伯和我離了心,你父親也不和我親近,我圖什麼?他們一個為了長公主不肯成親,一個為了身邊的丫頭不肯娶妻。我是他們的親娘,我能舒服嗎?我能喜歡害得我兒子不願成親生子的女人嗎?
我知道你和禦哥兒一條心,你們心裡其實都怨我,怨我當年拆散了長公主和你大伯。你們誰知道我的苦,誰知道我有多難受。我的兩個兒子,一個被人稱之為京中第一公子,一個年紀輕輕已是武將翹楚。長公主身份是高,可是她一直拖著不嫁人,硬生生將我的榮兒拖到做祖父的年紀。那個丫頭是何等低賤的身份,我也沒說不讓她做妾,華兒卻還是不願娶妻。我不想當惡婆婆,我也不願意當惡人,可是我能怎麼辦?”
微風徐過,似乎吹來那邊的梨香。
對於趙璃本人,溫老夫人是敬佩的,也是願意有一個長公主當自己的兒媳的。可是一年又一年,她的兒子一直被耽擱。當娘的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時日一長豈能不生怨恨之心?
這樣一個老人,很難不讓人同情。
孰是孰非,其實很難說得清。
溫老夫人隻是想傾訴,她需要的是一個傾聽者。一口氣將憋在心裡多年的話說了出來,她覺得舒服多了。她也沒想到這般難已說出口的話,竟會和自己的孫媳講。
“我說這些,你可彆告訴禦哥兒。他對我有怨,我不是不知道。我是他的祖母,他不敬我,我也不喜他,我們彼此彼此。”
“祖母說的是什麼話,郡王哪有不敬你。”
“你少替他遮掩。我是他祖母,我還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怨我是應當的,我若是早知道有他…”
葉娉心下微動,裝作沒聽清的樣子。
溫老夫人自知說漏嘴,趕緊圓了話。“總之,你彆說給他聽,就讓他怨我好了。反正我也沒養過他,他也不是在我身邊長大的。”
“孫媳知道你心裡隻有大哥。”
“你知道什麼!長子長孫,那才是家族的傳承。”
“對,對,您老人家說的對。你儘管疼大哥好了,郡王又不介意。”
這老太太,偏心還有理了。
兩人斷了話頭,一時默默。
過了一會。溫老夫人不知哪裡又不對了,頗有些看不上地睨了葉娉一眼。“你出身不高,有些事可能也沒有教你。你日後可千萬彆聽那些世家夫人的,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隻要男人不主動納妾,你提都不要提,聽見沒有?”
葉娉哭笑不得的同時,心下卻有種澀然的感動。
她親昵地挽著老太太的胳膊,“我聽祖母的。”
溫老夫人氣順了一些,哼了一聲表示滿意。這個葉氏出身雖然不高,但勝在還算聽話。日後她時常提點一二,想來也是儘夠了。
一老一少相扶著走遠,遠遠還能聽到她們在說些什麼。
溫禦從假山後出來,神情莫測。
已經走遠的葉娉突然心有所感,不經意地回了頭。心下頓時如同被針刺了一下,那麼矜貴冷漠的一個人,居然也讓人覺得孤單可憐。
他應該都聽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