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溫老夫人,葉娉急急往回走。遠遠看到站在古桐樹下的溫禦,長身玉立如芝如蘭。那一身的肅穆冷清,似與那古桐一般默默屹立在風雨中,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
她腳步微頓,停滯下來。
先前她趕路急,三喜也跟著亦步亦趨。她猛地這麼一停,三喜險些撞上她的後背。撫著受到驚嚇的心,三喜白胖的臉上儘是嚇得不輕的表情。
順著葉娉的視線,三喜也看到了古桐樹下的人。
“大姑娘,郡王是在等你嗎?”
“也許吧。”
葉娉回著,心中盈動著說不出來的情緒。
這個世間,真的有人等她嗎?
葉娉在青蔥年紀時也做過夢,那些夢美好而虛幻。她幻想過自己終將有一天於茫茫人海中看到一個人,而那人剛好回頭。四目相對間,周圍是不斷變化的滄海桑田。她幻想過無數次那人的長相,哪怕是窮儘她最大的想象,也無法與不遠處的這個人相比。
神子般的男子像是在等人,也像是在靜思。光影不時從他臉上掠過,斑駁而又神秘。他和神秘融為一體,明明有著極俊極醒目的容顏,卻永遠讓人看不透。像是在金戈鐵馬的背景之下,突兀地多了幾分歲月靜好的悠然。
如此的矛盾,如此的違和,卻又如此的動人心弦。
葉娉心跳得厲害,一時飛上雲霄,一時又急急下墜。如同那樹枝間被風吹得翻飛的葉子,忽上忽下不由自己。
恰在這時,溫禦朝她看了過來。
一眼而已,竟像是穿越了山山水水,時空歲月。有那麼一瞬間,她仿佛置身夢境,一時間分不清眼前之人是真是假。
一步,兩步……
每走一步,心跳就重了一分。
這是步步驚心,還是步步動心?她分辨不清,唯有眼睛裡的酸澀和心裡的慌亂擋不住,酸得難受,又亂得讓人心慌。
她壓下心頭的慌亂,緊走幾步到了溫禦跟前。
“郡王,您怎麼不回屋歇一會?”
一夜未睡,又上了一天的班,肯定是累了。
溫禦何等敏銳,哪怕葉娉掩飾得再好,語氣中的波動與情緒的不對依然被他察覺。這個小騙子,以往慣會虛情假意,方才這話竟是有了幾分真心。
難道他受累,小騙子會擔心嗎?
他揉了揉眉心。“無事。”
“你又不是鐵打的,怎麼可能會不累?趕緊回去歇著,待吃晚飯時我再叫醒你。”葉娉說著,嗔怒般瞪了他一眼。這人活了兩世,想來前世年紀也不小了,居然如此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溫禦眼尾染了暖意,緩緩垂眸。
“我習慣了。”
“這不是什麼好習慣,得改。”
“好。”
一問一答,兩人極有默契地往前走。
走了沒幾步,溫禦停了一下來。
“怎麼了?”葉娉忙問。
那雙幽深不見底的眼看著她,她被看得心頭大亂,也不知是自己眼花了,還是自己想多了,居然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一絲脆弱。
煞神也會脆弱?
這怎麼可能。
“我一出生她就不在了,宮裡以前有人傳我克母。雖然那些人被舅舅處置了,但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她還能多活幾年。”
葉娉將將壓下去的酸澀又湧了上來,她罵自己不爭氣,怎麼能憐憫一個一出生就高高在上的人。比起她曾經的如履薄冰,姓溫的有什麼值得她同情。
“她那樣的人,想來做什麼事情都已經過深思熟慮。她選擇生下你,必是做好了準備,她臨走之前應該無憾。”
“舅舅也是這麼說的。”
“陛下金口玉言,他說的一定不會有錯。”
說話間,兩人進了屋。
葉娉忙讓他去躺著,他站著沒動。
“不用了。”
“聽話。”
葉娉裝作生氣的樣子,過去解他的腰帶。他看著眼前這張麵露膽心的臉,還有那雙忙碌的小手,由著她將自己摁進床幔內。
她放下帳鉤,動作極輕。
這人孤獨多年,又不喜旁人靠近,怕是從來沒有好好照顧過自己。她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麵,冰冷的池水中,一隻孤獨的天鵝獨自遊來遊。它是那麼的美麗,又是那麼的驕傲。冬去春來,岸邊的人來來去去,它始終都是形單影隻孤芳自賞。池水慢慢結冰,它能遊動的範圍漸漸縮小。它蜷縮著修長的脖頸,優雅而冷清地冰封在那裡。
好淒美。
她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有點傷感,輕輕掀開紗帳。紗帳內的男人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完美的五官如同玉雕而成。
孤獨的老天鵝,也會怕冷嗎?
“好好睡一覺。”她掖了一下錦被,湊近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親完之後還像哄孩子似的拍了一下。
男人自然是沒有睡著的,卻也沒有睜開眼。
他聽到腳步聲出去,還聽到葉娉叮囑外麵的下人不可大聲說話。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慢慢閉上眼睛。
再次睜眼時,滿目的暖色。
燭光透過紗帳,越發顯得溫柔。
修長的大手掀開一角,一眼便看到坐在窗榻前做著繡活的女子。桃色的單衣,鬆鬆係了一根繩子。烏黑的發在腦後低低挽了一個髻子,幾綹發絲從額邊垂落。
她手上的動作瞧著有些笨拙,但神情卻極為認真。那繡繃子上是一團豔紅,也不知繡的是什麼東西。
葉娉聽到動靜,歪頭看向床內的人。
“醒了。”
溫禦“嗯”了一聲。
“飯菜一直溫著,你要不要用點?”
“你繡的是什麼?”
不大的麵料,瞧著像小衣,又不太像。
葉娉挑眉,道:“等會你就知道了。”
她手上的動作加快,緊繡幾針後收了尾。煎掉線頭,將那東西從繡繃上撤下,抖了抖展示一番。
還可以。
除了繡工有點差之外。
她拿著這東西朝床邊走去,掀開帳子往裡鑽,不由分說就開始扒溫禦的褲子。饒是溫禦是個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之人,愣是被她的舉動給弄得麵紅耳赤。
這女人……
當紅豔豔的東西套在他身上,他眉頭皺得死緊。
“這是何物?”
瞧著有些怪異。
“內褲,也可稱之為褲衩子。”葉娉表示很滿意,居然大小合適。“你今年二十四,正好是本命年。在我們那裡本命年時興大紅褲衩子,能辟邪擋災。”
褲衩子?
溫禦動了動,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那裡的人都這麼穿?
葉娉做的是平角褲,她色色地在他那裡摸了一把,臉紅紅地想著內褲可能還是有點小了,下次再做大一些。
“若是再做長一點,就可以穿出去了?”
穿成這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