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禦方才被葉娉那一摸有些意亂,眸色漸深。他盯著褲衩正前方那個扭扭歪歪的字,依稀能辨出來好像是一個牛字。
“這又是何意?”
“喻意牛氣衝天。”
“何為牛氣?”
“就是特彆厲害的意思,你看這紅多鮮豔,彆人想綠你也綠不成…”葉娉自顧說著,猛然覺得有點涼嗖嗖的,趕緊加了一句。“郡王今年一定牛。”
“……”
……
天子腳下,從不缺是非流言。
大到朝堂變故,小到後宅陰私。若是外地人問起京裡最近的消息,便是尋常蹲在門外曬太陽的老漢,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近幾日,人們議論最多的是宋進元搬出將軍府,在城南置辦宅子獨自一人居住的事。他是獨子,宋家也不存在分家一說,無緣無故好端端的搬出來住在外麵,自是引得世人猜測。
葉娉知道內情,暗道此法未必不可行。
如果前世宋進元的三位夫人之死是人為,作惡之人必定在將軍府,且隱藏得極深。眼下他破府而出,聽起來是一個好辦法。
所謂不破不立,如今破了,就差立了。可惜劉靜雅已和謝家定了親,否則說不定他們還能再續前緣。
溫禦和宋進元相熟,自是要去賀一賀這喬遷之喜。
宅子是四進的院子,門頭飛簷,倒掛楣子雕刻精美,兩邊立著抱鼓的門枕石。聽說此前是一位六品官員的府院,那位大人調任地方,一家人都準備隨行,宅子便空了出來。
宋進元笑臉相迎,沒說幾句就開始哭窮。
“買了這院子,我的私房花得精光。日後一應開銷,怕是都要靠我那點少得可憐的俸銀。嫂夫人,我能不能去公主府蹭口吃的?”
“你若不嫌遠,自是可以的。”
一個城北一個城南,他要是不嫌累,葉娉自然同意。
宋進元可憐兮兮地歎氣,“我那點私房,也就買得起城南的宅子,若是銀子再多些,我怎麼著也會在城北置產。”
溫禦不客氣道:“你買這宅子的錢,在城北買套二進的院子應該有餘。”
“承天,你還是不是朋友?我現在都落難了,你竟然落井下石?”
葉娉笑道:“宋大人,我家郡王說得沒錯。你一個人住,院子這麼大空著也可惜,還不如在城北買個小點的。”
“我又不是一直一個人…”宋進元嘟噥著。
他破府而出,不就為了成家。
葉娉像是沒聽到這話,不管宋進元做到哪一步,隻要對方克妻之命的隱患還在,她是絕對不可能讓婷娘嫁進宋家的。
正說著話,宋夫人來了。
宋夫人送了不少的東西過來,吃的用的應有儘有。她一臉憂色,許是實在找不到人傾訴,居然和葉娉攀談起來。
“空見大師批的命,不可不信。我們宋家向來人丁單薄,進元他爹是獨子,進元也是獨子。我九死一生生下進元,他自小體弱,為了讓他強身健體,他爹狠心從小就教他習武。還不到桌腿高,刮風下雨都要紮馬步。我瞧著心疼得緊,又不能阻攔。好不容易養他長大,一表人才身強體壯,誰知…”
宋家有祖訓不納妾,按理說古人不避孕,再是一夫一妻也不太可能兩代都是獨子,連個姑娘都沒有。
葉娉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如果不知道宋進元上輩子的事,還能說一些吉人自有天相,命格之說未必準之類的話。
“夫人放寬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人生在世,也並非一定要成親生子。
若命裡終究沒有,一個人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宋夫人搖頭歎息,原本都要和劉家定下了。誰知劉家起意去問了姻緣,竟是連去幾家寺廟得到的結果都一樣。
大凶啊。
那時她還不知內情,隻當劉家棄他們宋家而選謝家,是劉家姑娘不喜自家兒子的性子。若不是進元前些天和他們說起,她都不知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想到葉家拒親時她氣到好幾天,頓時有些羞愧。現在她終於知道了,葉家必是一早就知道進元的命格。
初時他們並不是很信,直到溫郡王上門說明。為了抱孫子,他們不得不同意讓兒子搬出來另立門戶。
說實在話,以前她覺得葉家門第實在是低了些。若不是因著郡王這一層,還因葉家女有可能生雙胎的傳聞,再加上婆婆極力勸說,她怎麼著也不會看上葉家的二姑娘。
可如今若是葉家同意,她必歡天喜地將人娶進門,當成親生女兒疼愛。說來那位二姑娘,聽說也是小時候體弱,自小一直習武強身。又有那一身的力氣,同進元越看越相配。
也不知進元這一破,能不能立?
知兒莫若母,進元將宅子買在南城,或許也是因為葉家的二姑娘。
到底性命攸關,她不可能莽撞提及。說了那些的話,已是有些出格。當下順著葉娉的話,誇起葉廉和葉正兄弟。
“聽說都學得很好,常太傅也誇過。他們本身天賦佳,又有郭夫子那樣的老師,料想過不了幾年就能考取功名。”
“承夫人吉言。”
“你們姐弟幾個都是好的,你父母福氣不淺。”
生了兩兒兩女,她確實很羨慕葉夫人。
葉娉笑笑,又回了一句感謝的話。
彼此都有意結交,自然是相談甚歡。一番交談過後,宋夫人已從郡王妃改口到娉娘,笑容也更真誠了幾分。
上回公主府嫁女,宋夫人沒少聽人誇她。不拘是命好還是有幾分能力,一個小戶女能嫁進高門,且能那麼快立足,足見其為人之不簡單。再者因著自己兒子的這一層,宋夫人比旁人更是知道溫禦的態度。溫郡王看重自己的妻子,這便是葉氏的底氣。
溫禦和宋進元也在說話,說著說著兩人動起手來。起先是宋進元偷襲,不料偷襲不成被溫禦反殺。他大喊著再來一次,頗有幾分不贏不罷休的架勢。
宋夫人倒是見怪不怪,對葉娉道:“彆管他們,進元討不到便宜。若不是郡王讓著他,他撐不到二十個回合。”
親娘的吐糟最是一針見血,葉娉有些同情宋進元。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溫禦和彆人動手,那種四兩撥千金的遊刃有餘,還有躲閃之時的優雅矜貴,一招一式行雲流水。
宋進元是武將之子,又從小習武,當然不是泛泛之輩。正是因為高手過招,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看得過癮。
若不是宋夫人在,她定是要鼓掌加油的。鼓掌加油不太妥當,但打完之後她立馬跑過去給溫禦擦汗。
“郡王真牛!”她湊近低語。
溫禦眸色一暗,“多虧你的褲衩。”
葉娉:“……”
她的視線落在男人的腰腹以下,兩頰瞬間飛起了紅雲。穿了紅褲衩的男人確實牛,不光是和彆人打架牛,關上房門和她在床笫之間打架也很牛。
……
到了南城,自然要回一趟娘家。
宋進元的宅子離葉家有兩條街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算遠。一路上她都在想心思,她看得出來,宋夫人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
婷娘性子軟,人也單純。若真嫁進複雜的人家,哪怕是空有一身的力氣,也敵不過彆人的暗招。宋家人丁少,也沒那些個糟心事。如果宋進元的命格真的能破,這門親事還真是難得。
可惜命格一說,最是虛無飄渺。
“宋將軍也是獨子,這倒是有些巧了。”
溫禦看了她一眼,道:“宋老夫人年輕時難生養,聽說是求了生子秘方好不容易才生下宋將軍。”
這事是好多年前的事,葉娉的記憶中自然沒有。宋夫人因為產後傷了身,後麵再難懷上的事她倒是知道一些。
宋家難道真的是風水不好?
葉家人看到他們上門,一個個喜出望外。
葉母笑嗬嗬地盯著他們看,那叫一個越看越滿意。瞧瞧這一雙人,怎麼看都像菩薩座下的金童玉女。
長得好看,衣著也亮眼。
她就說膚白俊美的男人不要天天不是白就是青,看著都寡淡喪氣。這一身的墨綠色多養眼,重而不沉,華而不俗。配著她大孫女那一身的妃紅,當真是紅花配綠葉,怎麼看都好看。
葉娉對自家祖母這顏控的性子頗感無奈,好在小四這個時辰還在學堂,否則被一老一少兩個顏控盯著看,再厚的臉皮也會被看得脫了一層。
溫禦還有差事在身,送她過來後便告辭。
她將人送到門外,一時竟莫名有些情緒在漫延。好像是不舍,又好像是不習慣。她拉著男人的大手,在那粗糙有繭的掌心撓了一下。
“記得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