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娉心下冷笑,鬨了這樣一出還想占便宜,門兒都沒有。
“既然如此,那莊子我們便收回了,日後人情往來遵循禮數即可。”
“…郡王妃,莊子是長公主給我們的。我們幾家上上下下好幾十口人,可都指著莊子過活。你若將莊子收回去,我們…我們可怎麼活!”
“先彆哭窮,咱們來算一算賬。”葉娉有備而來,豈容他們和稀泥。“從長公主將莊子交給你們打理至今,足有二十六年。這二十六年來,你們三房人明麵上未置辦任何田產,但鋪子有十二間,宅子也有八處,皆在京外州郡。家中存銀暫且不計,光是你們在各處銀莊存的銀子,共有兩萬兩之多。
我根據你們以前的情況粗略算過,若憑你們自己的能力想攢下這些家底,哪怕是能活到八十歲,那也要不吃不喝乾夠八輩子之久。為何以前能活,現在產業如此之多反倒是不能活了?難道是銀子多了燙手不成?若真如此,大可將這些東西還給我們,我們不嫌燙手!”
這下所有人都驚呆了。
陳家三位老夫人一個比一個臉色白,在陛下麵前她們不敢狡辯。她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葉娉會有備而來。
葉娉靜靜等著她們回答,她們若是乖乖把莊子還回來,這些東西也就算了。若是還想占著不還,她不介意徹底做一個惡人。
溫禦幽冷的目光,隱約起了一絲波瀾。
小姑娘認真計較的時候倒是有板有眼,還挺能鎮得住人。也不知道她以前是做什麼的?可是做著經常與人打交道的活計?
那時她的身邊,是否也有欣賞她的人?
思及此,他眼底的波瀾頓成暗湧。
葉娉感知到他散發出來的氣場,又是心驚又是疑惑。姓溫的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不滿她太過斤斤計較?
此時陳家幾人哪裡還有對付葉娉的心思,她們隻盼著陛下不怪罪,安安生生地過了這一關。
景慶帝皺眉,把玩著大拇指上的扳指。
“朕記得你們年年叫窮,沒想到竟然置下了這些東西。”
陳家人確實年年叫窮,為的就是讓陛下多賞賜,讓溫禦多拿錢。從最開始的忐忑不安,到後來的心安理得,他們胃口越來越大,膽子也越來越大,壓根沒有想到會有今天。
葉娉再添一把火,“你們若不想歸還莊子,還想繼續讓郡王養著,也不是不可以。但凡你們列舉出三條站得住腳的理由,這事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
彆說是三條,就是一條陳家人也說不出來。難道說他們還想攢更多的銀子,還想買更大的宅子,還想等著彆人送錢上門?
她們說不出來,葉娉還有話說。
“這事說起來郡王也有錯。”
她此言一出,殿中又靜了下來。
有人暗道這葉氏莫不是得意忘形,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指責自己的夫君。溫郡王是什麼樣的人物,必是不能忍。
然而讓眾人意外的是,溫禦並未生氣,而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怎麼可能!
景慶帝虎目如炬,劃過一絲興味。
葉娉微微顰眉,作痛心狀。“古人雲慣子如殺子,親戚之間大抵也是如此。這些年郡王養著他們,傾儘所能地付出。他們得之太易,漸漸失了本心,以為一切皆是理所當然,越發欲壑難填。”
“郡王妃說得極是,我日後自當注意。”
葉娉暗道孺子可教,姓溫的似乎是個可造之材。若是有可能,也不知道能不能將他培養成一個三好丈夫。
好像有點躍躍欲試,怎麼辦?
陳家幾人驚得下巴都快掉了,郡王居然這麼聽葉氏的話。之前葉家和王家鬨成那樣,王家都沒討到便宜。他們怎麼這麼不長記性,惹誰不好,偏去惹這位慫恿親娘和外祖家斷了親的葉氏。
當下又是告罪連連,腸子都悔青了。
葉娉不為所動,義正言辭道:“當年陳家先祖隨聖祖皇帝征戰四方,赫赫功名震古鑠今。縱然後世子孫犯了錯,卻不能抹去他們的不世之功。上次陳家出事,其中種種自有史書後世評說。我雖是一介女子,也知謹言以正氣,慎行以正身的道理。你們身為陳氏子孫更應愛惜先輩們的豐功偉績,謹言慎行以安他們在天之靈。”
好一個縱然後世子孫犯了錯,卻不能抹去先祖們的不世之功。
顧皇後大受震動,他們顧家和陳家一樣是開國功勳,當年同受先帝猜忌。雖未和陳家那般幾乎滅門,但元氣已經大傷。家中長輩最為痛心之事便是令先祖們蒙羞,愧於此事不願輕易露麵,是以這些年越發沉寂。
所以功過二字,自有史書後世評書。哪怕後世子孫真的犯了錯,先祖們的丘山之功早已記刻於史,誰也不能將之抹去。
能說出這番言論之人,又豈是尋常之輩。
這位郡王妃,難怪得入陛下的眼。
此時的葉娉,與方才大不相同。麵對一眾女眷時,她說話行事通俗而犀利。如今在陛下麵前,她所有的言語硬生生上了好幾個高度。
眾人這才想起,此女可是能將一個夫子懟到啞口無言之人,其文采功夫可謂是字字珠璣句句在理。所以那些傳言或許有些屬實,有些其實並不儘然。
王惠妃擰著眉頭,目光晦澀地看著葉娉。她以前怎麼不知道自己那個唯唯諾諾的庶堂妹,竟然生了這麼一個厲害的女兒。此女膽大心細,怪不得三房沒有討到好。
她目光隱晦地看向溫禦,心涼了半截。
一個男人用寵愛溫暖的目光看著一個女人,還能是因為什麼。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位郡王爺會有如此近人情的一麵,原來世人口中冷漠孤寒的人,也會有動情之時。
如此看來,形勢對她極為不利。
這可如何是好?
……
陳家人原以為鬨一場能長長自己的威風,還能繼續從前的風光,卻不想賠了夫人又折兵,連莊子都保不住了。
但他們姓陳,有些事葉娉不可能做得太過。所以他們以後靠著這些年置辦的東西,也能夠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
一出宮,葉娉頓覺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方才她一直忍著沒說,那一殿的女子胭脂頭油香粉味可真夠濃的。什麼蘭花香桂花香桃花香混在一起,簡直是讓人吃不消。
果然能當皇帝的都不是一般人。
溫禦小時候一直養在宮裡,想來陛下的那些小老婆們應該沒少討好他。她腦海中浮現出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圍著一個冷臉小男孩的畫麵,莫名覺得有點喜感,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這麼高興?”溫禦問。
她狂點頭,嘴裡發出愉悅的嗯嗯之聲。
“莊子是你收回來的,以後也歸在你嫁妝裡。”
還有這樣的好事!
葉娉心下狂喜,險些歡呼出聲。
她就是這麼沒出息。
上了馬車後,她一把將人抱住,又是撒嬌又是癡纏,還一連在溫禦的臉上親了好幾口,將溫禦一張冰玉般的臉糊滿了口水。
姓溫的今天太給力了,值得她相濡以報。
“今日之事值得慶賀,我請郡王吃飯。”
溫禦眼眸極暗,聞言幽光漣漣。
以前她是否也是如此,辦成一件事後便請客吃飯。那時她請吃飯的一眾人中,有沒有對她心存愛慕之人?
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曾經而已,他無需在意。
如今她是他的妻,死生都不會改變。
永遠。:,,.